“这已经超过二十公里了吧?还不停的吗?赛前训练的核心目标可不是提高,而是要保持状态,尤其得避免受伤……”张虢伟看了一下手里的秒表,夏沫的配速非常稳定,基本上都稳定在每圈一分十三秒上下。
维持这个配速,跑完全马的成绩应该会在两小时零八分左右,这在国内,已经是非常好的成绩了。
张虢伟的眼珠子都看得充血了:“真不愧是tN的跑步圣体啊,明明没有练习过马拉松,这随便跑跑就能拿到国内顶尖的成绩?”
其实此时的夏沫一点都不轻松,他没撒谎,确实一直在坚持锻炼,只是那个强度和职业的运动员可没法比。
刚开始的七八圈只能算是热身,跑下来还是轻松愉快的,随着小腿肌肉开始发热,僵硬感慢慢褪去,他有了一种渐入佳境的爽感。
后面一直跑到五十圈,这一段都是夏沫身体的“舒适区”,他甚至有种越跑越轻松的奇妙感觉。
夏沫的呼吸平稳而有节奏——左脚落地吸气,右脚落地继续吸气,左脚落地呼气,右脚落地继续呼气……
步频也很稳,手臂摆动时带动着肩膀轻微发热,夜风吹过来,拂过微微出汗的皮肤,感觉还有点“我欲乘风归去”的小舒服,连肌肉的酸胀都可以忽略掉。
不过在五十圈以后,那种舒适感就消失了。
接下来的几圈,夏沫越跑越觉得“顶”,他感觉自己原本能轻松抬起的腿,慢慢变得发沉,像脚踝上被绑了沙袋,每一次蹬地都比前一步更为费力。小腿肌肉的酸胀也从尚可承受变成持续的刺痛。
其实这才是夏沫的真实实力,和普通人比一比,那自然是非常不错的,但要跟那些月均训练量超过一千公里的职业马拉松选手比,他还是拉胯了。
夏沫还在坚持,因为这正是提升身体对疼痛耐受阈值的好机会。
胃里空空荡荡的,即使刚吃过能量胶,也像是没吸收一样,感觉浑身发虚,就连抬手擦个汗都费劲。
接着就是嘴巴发苦,咽口水时都带着一股铁锈味,和能量胶的甜腻搅合在一起,让人感觉格外不适。
这是身体开始分解脂肪供能的信号。
呼吸也开始变得紊乱,从原本稳定的“两步一吸、两步一呼”变成了“一步一吸”,最后又变成了‘呼哧呼哧’的拉锯。
即便如此,总还是感觉氧气不够用,胸口像是被人死死勒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闷痛,就像是跑完高强度间歇后的那种窒息感,还始终持续不退。
膝盖开始发紧,小腿后侧的肌肉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勒着,每一次蹬地都牵扯着那股酸胀,连带着脚踝抬起来都觉得沉。
夏沫知道,自己这是“撞墙”了,这是一种身体因糖原耗尽导致能量代谢转换不畅引发的生理极限状态。
现在他的整个状态就是大脑狂喊冲,身体却罢工,非常拧巴。
在马拉松运动员身上,“撞墙”现象通常出现在全马三十公里左右的位置,此时人体储存的糖原大多已接近耗光,身体被迫转为低效的脂肪供能模式。
一般选手在撞墙的时候,大多会选择降配速,同时嚼能量胶条补充能量,再凭借强大的毅力硬撑过去。
夏沫的选择似乎不太一样。
“完蛋!撞墙了。”张虢伟狠狠一跺脚,“这么好的苗子,可别这么放废了啊!”
他一辈子专注的就是跑步这件事,只要看到夏沫突然间选择缩小步幅提升步频,立刻就猜到夏沫应该是撞墙了。
撞墙很正常,只要是跑马拉松的,每场比赛每个人都会撞,只不过,夏沫这个墙撞得确实有点早了,很明显,他的身体暂时还适应不了马拉松的强度。
“老袁,你跟这小子关系好,一会他跑过来,你就让他停了吧,这么跑下去对身体的消耗太大,别到时候正式比赛了上不了场,那就完蛋了。”即便心里恨铁不成钢地在疯狂蛐蛐,嘴巴上张虢伟还是招呼老友准备叫停。
不过等到夏沫真的跑过来的时候,张虢伟惊讶了。
刚才因为肌肉僵硬已经隐约出现跑姿不协调的问题已经完全消失了,现在的夏沫,核心轻轻收紧,腰腹没有松垮的晃动,上半身保持着微微前倾的角度,像被前方的路轻轻地牵引着,整个上半身的线条从头顶到腰腹,形成一条柔和的斜线,透着舒展的力量。
“老袁,先别叫,再等等看看。”张虢伟制止了袁虢强,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怪事,想要再观察观察。
一般的,撞墙之后只要应对得当,并坚持一到两公里,随着心肺功能的逐步提升和乳酸代谢,运动员会进入“第二次呼吸”(Second wind)阶段,外在表现就是体能恢复、呼吸顺畅且运动表现提升。
其实说穿了,就是身体对新的供能模式慢慢适应了。
这个时候运动员的身体彻底切换到以脂肪供能为主的模式,虽然供能的效率低于糖原,但能够持续稳定地输出能量,让肌肉重新获得“燃料”,所以那种僵硬无力、身体快要垮掉的感觉也会随之缓解。
刚才夏沫因为没有降低配速,只是调整了步幅和步频,所以现在委实有点撑不下去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条上了岸的鱼,每次他张大嘴巴用力吸气,空气却都堵在喉咙口,似乎还没来得及进肺就被呼出去了。
胸口的闷痛已经变成了尖锐的刺痛,每喘一口气都像是在撕扯气管,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喝下去的水刚碰到喉咙就被呛了出来,咳嗽时连带着胸腔一起疼。
甚至就连视觉都开始模糊,眼前的路像是被打了马赛克,他只能看清前方不远的地面。
路边围观学生呐喊叫好的声音都似乎变得非常遥远,就像是隔了一层水,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有自己的喘息声和脚步声被无限放大,像鼓点一样敲在脑子里,震得头隐隐作痛。
身体的痛苦甚至还放大了负面的情绪,平时跑步的成就感,试跑之前的期待,此刻通通都消失了,只剩下“我为什么要来跑马拉松”的后悔,连带着腿上的疼、胸口的闷,都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甚至还会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往下淌,倒不是委屈,那是生理极限带来的本能崩溃。
眼见着再强撑下去就要当众出丑了,所以夏沫最后还是用了模拟复原的法子,不过不是整个身体复原,只是针对身体的糖原储备复原。
人比之前肯定会舒服很多,但剩下该有的痛,该吃的苦,则是一点都没少。
都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夏沫也不愿意让自己太舒服了。
肌肉的僵硬感慢慢减轻了,从“锁死”的僵直状态变成“沉重的酸胀”,虽然还是疼,但至少能控制腿的动作了,虽然有点像是拖着腿在跑,却不再是完全失控的状态,并且随着糖原的补充,他甚至又有了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呼吸的刺痛感消失,虽然急促,倒还算平稳,胸口的闷痛变成了轻微的酸胀,喉咙的干涩也缓解了不少,可以小口小口地喝水了,不再会被呛到。
模糊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学生的呐喊声也慢慢真切起来,他的脑子里冒出离终点越来越近了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