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几乎是被赤鸢和叶澜依一起架回寝宫的。
知道凌壑身亡的那一瞬间,她的腿就软了。
富察氏在一旁狠狠地攥住了弘历的手臂,让他生生止住了想要向前扶她一把的心,只出声嘱咐紫鹃他们好好伺候黛玉。
赤鸢和叶澜依小心翼翼地将黛玉扶到榻上,让她慢慢地躺下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担忧。
黛玉就这样呆呆地坐在榻上,眼神空洞无物。
“娘娘,您千万不要太过伤心,身体要紧啊。”赤鸢轻声劝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叶澜依虽然没有见过凌壑本人,但她深知失去亲人是怎样的痛苦。她抓住黛玉冰凉的手,呵了一口气搓了又搓:“人死不能复生,娘娘您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然而,黛玉的嘴唇只是微微翕动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就像一只在秋风中垂死挣扎的蝴蝶,失去了飞翔的力气,只能瑟瑟发抖着等待冬天的降临。
眼泪没有随之掉下,只有一股又一股恶心感,让她止不住干呕起来。
那些与凌壑相处的过往时光慢慢浮现。虽然她身在宫中,能相见的日子不多,但是看着他从一个有些自卑的幼童,逐渐长成为一个阳光的少年,一点一滴都在记忆中清晰可见。
曾经的她,有过一个弟弟,可在三岁时就过世了。那时的她年纪太小,只是懵懵懂懂。
如今凌壑骤然离世,那种锥心之痛让她真切体会到了。她恨自己,恨自己没能护好他,恨自己被困在这宫中,什么都做不了。
她像被噩梦惊醒一般猛地坐起,双手紧紧揪着胸口的衣裳,大口喘息着。
赤鸢和叶澜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住她。
“娘娘,您别这样,会伤了自己的身子。”叶澜依急切地说道,伸出手去掰开黛玉的手。
黛玉的眼神逐渐有了焦距,她看向两人,声音嘶哑:“给本宫梳妆,本宫要去养心殿。”
“可是皇上正在批阅奏折呢,娘娘这会儿过去恐怕不妥当吧?”紫鹃端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放到黛玉跟前儿,迟疑着说道,“而且,奴婢刚打听到,准噶尔为表投诚,之前的可汗已经自刎而亡。现如今的可汗不日就要进京,皇上最近为此事忙得很。”
倒是叶澜依反应快,连忙说道:
“皇上总说在娘娘这里能寻得一丝宁静。想来皇上一心为了朝政,不眠不休,日夜操劳,想来心中肯定憋闷极了,娘娘去了正好可以缓解皇上心中的烦躁。”
紫鹃看了叶澜依一眼,皱了皱眉头,还欲多说些什么,但黛玉已经起身坐到了妆台屉子前。
摘掉身上的赤金红宝石簪子和景泰蓝翡翠莲花镯,黛玉挑了一身素净的月白旗袍,用胭脂在眼角按了按,又打上一层茉莉粉,让白皙的皮肤从里到外透出些红色。
眉眼间带着哀伤,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
收拾妥当后,黛玉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吸进肚子里。她定了定神,一步一步地朝着宫门口的轿子走去。
紫鹃早就打听好了一切,现在还没到侍寝时间,凤鸾春恩车还没有前去永和宫。苏培盛通报后,胤禛听到是黛玉来了,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也许是因为有事情隐瞒而有些心虚,胤禛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过黛玉了。这段时间里,他只是让苏培盛送过一些东西给她,自己却始终没有露面。
“你怎么来了?”
黛玉福身行礼,耳畔的白玉平安扣颤动着:
“臣妾……许久未见皇上。皇上曾说,若是想见您了,可以来养心殿找您。”
胤禛心头一软,他连忙起身,快步走到黛玉面前,伸手扶起她。当他的手触碰到黛玉的手臂时,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黛玉慢慢抬起头,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倒显得脸色更加苍白了。
她顺从地任由胤禛拉着她走到软榻前坐下,目光低垂,把自己的头放到了胤禛的肩膀上。
“你瘦了。”胤禛的声音入耳,牵起黛玉纤细的手腕,低沉得仿佛能压碎再经不起一丝风浪心。
\"嗯。\"
黛玉的声音细如蚊吟,让胤禛更觉得心疼。
胤禛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愧疚更甚,却又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开口。他抬起手摸了摸黛玉的鬓角,眼底闪过一抹怜惜。沉默半晌,他轻声道:
“近日朕为了准噶尔之事,忙得不可开交,冷落了你。”
黛玉垂眸,轻声说:
“皇上心系天下,臣妾明白。”
胤禛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还没用晚膳吧?既然来了,便多陪陪朕。”
然而黛玉没有接话,只坐直起身来,看着胤禛的脸,倏地两滴豆大的泪滴从眼眶掉落,滴落在胤禛的手背上,仿佛清晨草尖的露珠,又好似炭盆蹦出来的火星子,烫的胤禛手都不由得一抖。
好似过了很久,黛玉才略带哭腔地开口道:
“皇上,凌壑……”
黛玉最终还是婉拒了胤禛今日留在养心殿的请求:
“说句不好听的,妹妹是新人,又是孤苦出身,一身荣辱皆系于皇上您的身上。臣妾每每见到玉婉妹妹,便想到臣妾刚入宫时谨小慎微的模样。皇上理应多加照拂。更何况妹妹聪慧过人,臣妾极喜欢她的。再加上臣妾陪伴皇上日久,有幸得了这儿女双全的福分,自信与皇上鹣鲽情深,哪里会去争这一日的长短呢?”
上轿的时候,养心殿外已经起了风。黛玉抬头看着天空,感觉到有零星的雨滴飘扬而至扑到她的脸上,带来些微潮湿的味道。
她看着凤鸾春恩车从她的轿子边叮叮当当地驶过,车轮碾压在青石板路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她不知道那些远在天边的将士们的身体被刀枪剑斧穿透时,滴落下来的血是否也如同这水花一样。
苏培盛撑了一把伞来:
“娘娘身子单薄,切不要着了风寒,不然万岁爷又该心疼了。”
“多谢公公了。春寒料峭,公公也要注意身子,皇上身边离了谁都离不了你。”
几日后,前朝则为此次战事论功行赏,安凌壑被追封为奉恩将军。
后宫中,因皇后失德幽禁,端贵妃晋为皇贵妃,敬贵妃统领六宫事宜,淑妃晋为淑贵妃协理六宫,惠妃赐协理六宫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