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京郊外的庄园静谧得有些诡异,午后的阳光透过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的微尘在光柱里缓慢翻滚,却驱不散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
唐风坐在长桌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红木桌面,那触感冰凉而坚硬,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他抬眼看向对面的诸葛祥云,对方眼底的红血丝藏不住连日的疲惫,西装领口也有些歪斜,显然是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
“好好说说吧,”唐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破了室内的沉寂,“这么着急把我喊回龙京,到底是为什么?”他上周刚去江南督查新据点的布防,那边的收尾工作正到关键处,若非天大的事,诸葛祥云绝不会用加密线路连环催促。
诸葛祥云喉结滚动了一下,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文件推过来,纸张边缘因他用力的手指而微微发皱:“大哥,你先看看这个。”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照片记录着近三天的异动——城西李家连夜召回了在欧洲打理产业的核心子弟,城北赵家调动了分布在十二座城市的护卫队,就连向来低调的沈家,都把藏在东南亚的暗线人员调回了半数。
“这些家族这几天异动太大了,”诸葛祥云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他起身走到墙边的电子屏前,调出一张龙京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正在向中心区域汇聚,“他们不停在召唤各地的精英汇聚龙京,光是昨天一天,入城的可疑人员就超过了三百人。”
电子屏的冷光映在他脸上,让那份担忧更显真切:“我怕他们会不顾一切联合起来,先灭掉我们庄园所有的兄弟。那样的话,我们的损失可就太大了。”他顿了顿,指尖重重戳在地图上标记着“庄园”的位置,“就算最后上官如和龙云飞出手惩罚他们,对我们又有什么意义?毕竟我们损失的人员和弹药,不会有人来赔偿。”
唐风拿起文件一张张翻看,照片里那些家族子弟的面孔或紧张或肃杀,有的甚至带着明显的敌意看向镜头。他眉峰微蹙,手指在一张照片上停住——那是齐家的旁系子弟,去年在码头火拼时被打断了腿,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派上用场的人,居然也出现在了召回名单里。
“从各地调集精英回龙京……”唐风低声重复着,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这些高层家族是要疯吗?”他抬眼看向诸葛祥云,眼底闪过一丝困惑,“这么多人员,他们手里有多少家伙?难道他们私藏了很多弹药,准备装备这些家族精英?”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龙京的武器管控有多严格,他们这些常年在灰色地带游走的人最清楚。上官如执掌的安全局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别说重型武器,就是私藏超过十发子弹都可能被盯上。那些家族就算有胆子私藏,又能藏多少?
“他们这是在找死。”唐风放下文件,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就算他们真能拼掉庄园里的死神成员,这些家族也离覆灭不远了。”他想起三年前齐家第一次挑衅时的下场,整个家族核心成员被连根拔起,如今不过是些旁支在苟延残喘,“他们真会为齐家的利益这么拼命?”
会议室的吊扇缓慢转动,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吹动了诸葛祥云额前的碎发。他苦笑一声:“大哥,你也说了,齐家现在剩下的都是旁支。可别忘了,当初跟着齐家一起动过手的家族,还有七个。”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训练场上正在进行格斗训练的死神成员,那些黑色的身影动作凌厉如猎豹,“这些家族这几年被我们压得喘不过气,产业缩水了近三成,核心子弟折损了十几个,他们心里的火早就积满了。”
唐枫沉默了。他当然知道这些。死神组织在龙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传统家族势力的碾压。但他一直以为那些老狐狸会懂得权衡,毕竟留着青山在,总有翻盘的机会。
“那些家族的家主,哪个不是老狐狸?”唐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他们真要看着家族为别人做嫁衣?齐家现在就是个空架子,就算我们倒了,他们又能捞到什么?”
“或许不是为了齐家。”诸葛祥云转过身,眼神复杂,“是为了他们自己。”他从文件里抽出一份心理评估报告,“这是我们对七个家族家主的侧写,你看这里——”他指向其中一段,“他们的共同特质是:控制欲极强,且极度厌恶失控。”
“这几年我们步步紧逼,让他们觉得自己的权力在一点点流失。上次城东仓库的冲突,我们端了赵家三个地下据点,那是他们藏黑钱的主要渠道。”诸葛祥云的声音沉了下去,“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是不会算理性账的。”
唐风靠在椅背上,指尖揉了揉眉心。他想起那些家族的家主,一个个都是在名利场浸淫了几十年的人物,脸上永远挂着得体的笑,算盘却打得比谁都精。可就是这些老狐狸,现在却做出了最不理智的选择。
“他们失败过很多次了。”诸葛祥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真的排除不了他们狗急跳墙的心理。如果真要同归于尽,这些人还真有可能办到。”他走到唐风面前,双手撑在桌面上,“最起码也能让我们损失惨重。庄园里现在有一百三十二名死神成员,还有二十七名技术人员,都是跟着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我不能让他们白白送死。”
唐风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十年前第一次见面时,诸葛祥云还是个刚从警校毕业的愣头青,拿着一把破枪就敢跟十倍于己的对手硬拼。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愣头青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左膀右臂,可那份护着兄弟的心思,一点没变。
“查清楚他们的集结点了吗?”唐风站起身,走到电子屏前,指尖点在地图上一个标着“废弃工厂”的位置,那里是城南的旧工业区,早就人去楼空,“这里的监控三天前就失效了,不是巧合吧?”
诸葛祥云看着唐风紧绷的侧脸,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恳切:“大哥,我觉得你还是通知一下上官老爷子吧。”他顿了顿,见唐风没有立刻反驳,便继续说道,“如果有他的人从旁协助我们,那对我们来说,会有非常大的帮助。最起码,能让我们的行动变得合理合规。”
可唐风却像是没听见这话里的缓冲空间,他停下敲击桌面的手指,指腹在光滑的木头上留下浅浅的压痕。“还要和上官老爷子打招呼?”他抬眼看向诸葛祥云,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那样的话,这些高层家族怎么还会攻击我们?上官老爷子一定会去警告他们的。”
“他们觉得能攻击我们庄园,一副吃定我们的样子。”唐风的声音里淬着一丝冷意,像是冬日湖面碎裂的冰碴,“可最后谁能吃掉谁,还不一定呢。”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桌上的文件,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照片,此刻在他眼里都成了跳动的火焰,“而且这次对方的攻击,对我们组织来说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诸葛祥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知道唐风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可这次的风险实在太大了。“大哥,你听我说——”
“你先听我说完。”唐风抬手打断他,指尖在窗玻璃上轻轻点了点,那里映出他坚毅的侧脸,“如果我们主动出击,必然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那些中立势力会说我们仗势欺人,上官老爷子那边也不好交代。可我们要是在反击中击杀对方,那谁也说不出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这是规矩,也是空子。他们先动的手,我们只是自保,天经地义。”
“可……”诸葛祥云刚要开口,就被唐风锐利的眼神制止了。
“什么什么了?”唐风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你觉得我在冒险?”他走回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看向诸葛祥云,“我们忍了多久?从去年齐家在码头设伏,到上个月赵家截胡我们的军火,再到现在他们调集人手,一副要把我们生吞活剥的样子——真当我们死神组织是软柿子?”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桌上的文件都轻轻颤动:“这次他们主动送上门来,就是老天爷给我们的机会!不抓住这个机会把这些蛀虫敲掉,难道等他们养精蓄锐,下次带着更狠的招数来?”
诸葛祥云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怒意,喉结滚动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大哥,确实在反击中消灭他们,一些人会觉得理所应当。但是你要想一想,我们组织的损失也会非常非常大。”
他拿起一份庄园的布防图,手指点在标注着“居住区”和“后勤处”的位置:“这里住着三千多家属和后勤人员,他们不是死神成员,没有受过专业的战斗训练。对方要是玩阴的,绕过正面防线突袭这里,我们怎么办?”
“而且,”诸葛祥云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深深的忧虑,“我们要随时防御他们的进攻,可谁也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那样的话,咱们庄园的几千人就要24小时盯着那些高层家族,神经时刻紧绷着。”
他抬眼看向唐风,眼底的红血丝更明显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所有人都没法正常休息,巡逻队的兄弟要连轴转,技术部门要时刻盯着监控,就连厨房的师傅都得轮班守着仓库——时间一长,不用对方动手,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所以我觉得,现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和他们面面开战。”诸葛祥云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他们急着动手,是因为他们耗不起了,可我们耗得起。只要我们守住庄园,等他们的锐气泄了,那些家族内部肯定会出乱子。到时候我们再动手,才能事半功倍。”
唐风沉默了,他走到墙边,看着那张标记着无数红点的龙京地图,指尖在几个家族的据点上缓缓划过。诸葛祥云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这些年他们能在龙京站稳脚跟,靠的从来不是蛮力,而是精准的算计和耐心的等待。
可这次,那些家族的嚣张气焰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想起三年前牺牲的兄弟,想起那些被家族势力逼得走投无路的普通人,一股火气又从心底窜了上来。
“耗得起?”唐风低声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我们是耗得起,可兄弟们的士气耗不起。他们天天看着那些家族的人在眼皮底下晃悠,等着对方打过来,时间久了,那股劲就泄了。”
他转过身,目光与诸葛祥云对上:“你说的我都懂,但这次不一样。他们把人调集到龙京,就是把刀架在了我们脖子上,也架在了他们自己脖子上。这是一场赌局,要么我们把刀夺过来,要么被他们砍下去——没有第三种选择。”
诸葛祥云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唐风抬手制止了。“你先去安排布防,”唐风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让巡逻队加倍警戒,技术部门把所有监控调到最高灵敏度,尤其是通往居住区的几条小路,一定要守住。”
他走到桌前,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至于上官老爷子那边……”他顿了顿,眼神闪烁了一下,“我会亲自去一趟,但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