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这是又被谁欺负了?”
“说出来,我给你报仇。”
一睁眼,眼前是两个十岁孩童放大的脸,靳玄礼扒开凑到跟前的两张脸,恹恹坐起身,“没谁。”
身量稍稍矮一些的孩童抱着手“嘁”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张太傅家那个最小的孙子张禛吧?”
身量高一些的孩童一把捧起靳玄礼的脸上下左右的仔细看,看完转身就要走,“等着,小爷今天给你报仇。”
靳玄礼一把拽住她衣袖,“许宴清,圣上近日很是重用张禛的父亲,昨日我才被圣上罚过,不好再惹事的。”
许宴知上下打量他,“昨儿我没进宫,圣上为何罚你?”
乔赋笙坐上床榻漫不经心的拨弄帷幔垂下来的流苏,“这我知道,刘川明那泼皮无赖分明是自己没做功课,抢了他做好的交给太傅,害得太傅以为是他没做功课,之后这事儿被圣上知晓就下令责罚他了。”
许宴知闻言翻了个白眼,“我当是谁呢?”
她拍拍靳玄礼的肩膀,“放心,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俩。”
“快起来洗漱更衣,去学宫了。”
靳玄礼下了床正要脱衣,一扭头许宴知正盯着看,他耳根一红,“你们出去等我。”
许宴知一脸莫名:“我要坐着等,不去外面站着。”
乔赋笙也反应过来,拉着她就往外走,“诶呀我们出去等,就站一会儿,累不死你的。”
许宴知不情不愿被拉出去,气鼓鼓的抱着手去踢檐下的柱子,“让我坐一下能少块肉吗?越大越小气。”
乔赋笙想解释,刚喊了她一声就被她一记眼刀吓得把话咽回去。
许宴知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靳玄礼洗漱好出来她就把方才的事抛到脑后去了,乐呵呵的往学宫去。
堂上太傅一板一眼的授课,乔赋笙和靳玄礼强撑起精神去听,许宴知不管不顾趴着就睡,被太傅拨一下脑袋叫醒回答问题,她答得一字不差,答完接着睡,太傅也没法子,只好现在由着她,晚些再向许昌茗告状。
她睡着睡着,脑袋被人砸了一下。
她不耐烦的扭头,斜后方的刘川明拿着用纸包着的石头正朝她扮鬼脸,扮完鬼脸又扔来打她。
她也没躲,额头挨了一下,瞬间红了。
她朝刘川明笑了一下,一只手捂上额头,“诶哟!”
“怎么了?”太傅闻声走过来询问:“你叫什么?”
许宴知一指刘川明,“他拿东西打我。”
太傅板着脸去问刘川明,“你为何要打人?”
许宴知抢先开口:“他要我把做好的功课给他,我不肯,他就打我。”
刘川明:“你胡说,我才不是为了——”
许宴知拿着纸团质问:“你打我了没?”
“打了又怎样?”
“好了!”太傅制止他二人争吵,让他俩坐下后继续授课。
之后许宴知也不睡了,装模作样听了一会,最后看准时辰在心里默数:“十、九、八、七......”
“一。”
“剩下的你们自己领会,我就在隔壁,若有疑问来找我便是。”
太傅走后学生们都在专心做自己的功课,刘川明再次扔东西打她。
许宴知一下站起来,“你有本事再打一下。”
刘川明站起来冲过去就要给她一拳,她迅速看一眼乔赋笙,乔赋笙立马会意用脚绊了一下,刘川明被绊得没站稳,整个人往前扑。
拳头擦着许宴知的肩膀过去,她立马捂肩,“诶呦。”
靳玄礼关切道:“你没事吧?”
许宴知喊痛不过一两声,她一把抓住扑到桌案的刘川明衣领,用力把他整个人往后掀,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她一拳打到眼窝,紧接着身上各处都在疼。
许宴知将刘川明压在地上打,俯身在他耳边低声一句:“再欺负他,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周围不少人都上来拉架,张禛原本只想看戏却不知被何人推了一下也混进拉架的人里。
许宴知趁乱拉过张禛把他压在刘川明身上打,靳玄礼想上前劝架却被乔赋笙拉住,“别出声,给你报仇呢,只要你不掺和,圣上就罚不到你头上。”
场面一片混乱,看许宴知打得差不多了,乔赋笙才到隔壁去叫太傅。
散学后,许宴知、乔赋笙、刘川明和张禛被太傅带到圣上面前,靳玄礼猫在殿外偷偷看。
见到的不止是圣上,还有许昌茗。
许宴知看一眼乔赋笙:“哦豁。”
圣上对许宴知的宠爱胜过对亲子,他乐呵呵问许宴知为何打人。
许宴知脖子一抬还挺骄傲,对上一旁许昌茗的眼神又缩回去不少,规规矩矩说:“是他先打我的,好多人都看见了。”
乔赋笙帮腔:“启禀圣上,我看见了,是刘川明先动的手。”
许宴知捂着肩膀点头:“就是,疼死我了。”
扫眼望过去,许宴知额头红了一块,头发乱了些,衣衫皱了些,刘川明和张禛就不同了,这俩人鼻青脸肿的,嘴角都被打出血了,衣裳也被扯烂了。
许昌茗扶额闭了闭眼,只觉得青筋跳的厉害。
圣上又问刘川明:“你为何打她?”
“抢做好的功课呗。”许宴知抢先道。
刘川明一急:“你胡说!我没有抢你——”
许宴知腰板一挺,“你敢说没有?你昨儿交的功课是谁的?你敢说不是你抢别人的?”
刘川明一慌,“我,我没有,我没有抢,我,我是——”
乔赋笙哼一声:“你是偷,趁人不备偷了人家的功课。”
“我,我......”
圣上脸色微变,口吻也重了一些,“行了,你先回府养伤吧,以后不必进宫了。”
走了一个刘川明还有一个张禛,许宴知无辜道:“当时太乱了,我没看清是谁,不小心把他给打了。”
“圣上,我真不是故意的。”她装模作样的朝张禛拱手,“张兄,实在是对不住。”
圣上自是看得出许宴知的伎俩,但此事说白了也只是误伤,又是孩子之间的打闹,只要不涉及政事张家那边倒是好应付,于是下令给了张家不少赏赐此事就算过了。
但此事在圣上那里是过了,在许昌茗那还没过。
后来靳玄礼得知,许宴知当天回府就被鸡毛掸子追得满院跑,最后她被罚跪,乔赋笙偷偷溜进去陪她跪......
再睁眼,眼前是帝王寝殿。
靳玄礼坐起身来,枕上一片湿润,他怅然的抹了抹眼尾泪水。
往日如梦消散,终究是故人已矣。
乔赋笙的死讯一直压到年后才昭告,靳玄礼追封他为镇国将军,全城守丧三月,期间不可办宴、奏乐曲。
年夜一过许宴知就病了,一连病了好几日,直到年后上朝的前两日病情才有所好转。
进宫的路上李忠明提起乔赋笙的死讯满是惋惜,洪辰溪随口应一声,去看许宴知的神色。
黎仲舒和顾月笙对视一眼,默契的岔开话题。
许宴知面色是带着病气的白,她一路上都没什么表情,很少开口。
李忠明帮她拢紧大氅,“你说说你,大过年的又病一场,今儿早些下值回去歇着吧,先把病彻底养好再说,眼下刚复工呢,没那么多事儿要忙。”
“嗯。”
没走几步,许宴知察觉鼻腔一热,用手一抹,指尖是红的。
黎仲舒吓了一跳,连忙用锦帕帮她擦血,“怎么好端端的还流鼻血了呢?”
顾月笙把上她的脉,“没什么大事,”他看一眼黎仲舒,“这样,我带她先去处理一下,你们先去吧。”
洪辰溪还想说什么被黎仲舒打断:“行,那我们先去,你们弄好了赶紧来啊。”
顾月笙领着许宴知到无人角落,小太监端来一盆水就被顾月笙叫退。
许宴知微微弯着腰用帕子堵住鼻子,顾月笙帮她按着穴位止血。
帕子被血染透,盆里的水也了淡红色,鼻血终于止住。她将帕子扔到盆中,靠着柱子缓神,她对上顾月笙担忧的眼神扯起唇角笑一下,“我没事,师兄。”
顾月笙望着她,苍白的脸,人中处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血。
他拿起帕子,默不作声的帮她把脸擦干净。
许宴知没动,任由他动作。
末了,顾月笙低声开口:“节哀。”
许宴知一僵,而后慢慢蹲下,顾月笙蹲下身揽她入怀。
许宴知的哭声很小,笑到只有顾月笙才能听见,她抵在顾月笙的肩头小声哭泣,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哭到发抖,连日被强压下的哀伤在这一瞬彻底倾泻,像决堤一般将所有情绪汇聚成波涛撞开理智,是不能被人发现的哀伤终于有了能倾诉的地方。
不再是无人理解的伤痛。
“我以为,我们三人中他会是最圆满的一个。”
“可是师兄,”她哽咽着,“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是傻子吗?他不值当,他不值当为我这样。”
顾月笙仰着头深呼吸压制泪意,他轻拍许宴知后背,无声安慰。
“我好难受啊,师兄。”
顾月笙再也忍不住泪水,“没事的渡危,师兄在,师兄陪着你。”
许宴知哭完抹干净眼泪扶着柱子慢慢站起来,她嗓音还有些抖:“没事了师兄,去上朝吧。”
她眼眶很红,湿漉漉的,扯出一抹笑来,“一会儿就说我眼睛里进了东西,没事的,走吧。”
“渡危——”
“师兄,走吧。”
“我们已经迟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