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竟择这小子虽然小,但是跟在他爹身边耳濡目染的,当然知道要如何疼自己的小媳妇了,虽然只是未婚妻,但这三位已经是路家定好的未来儿媳妇了,可以肯定的是,这三位都是王妃,在进门的只能是妾。
哪怕你的身份在高也不行,这三位是皇帝、皇后、王爷、王妃认准的未来王妃,你以为这王府是谁想进来就能进来的吗?就算是王府不需要联姻来维持王府,那也不可能是个人就成为王府的女主人。
“你看看你侄子那不值钱的样子吧!”谢灵珊碰了碰身边的谢灵韵:“这小子将来也是个情场高手,也不知道迷死多少长安的小姑娘了。”
“这小子的嘴是真会说啊!”虞芷沫笑着说道:“这满长安城,估计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了。”
“你看看我家那个。”虞芷沫继续说道:“这嘴啊!眼看着也是要成亲的人了,见到卫姑娘就不会说话了。”
“会说的未必就是好事。”周静姝瞪了一眼路竟择,这小子还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
“能说也比不说强。”虞芷沫叹了口气:“都快把我气死了,不过好在我家那个还算是老实,没在外面招蜂引蝶的,要不然我非宰了他不可。”
王府的家教还是挺严格的,尤其是对嫡长子的教育,那些在外面招蜂引蝶的,其实嫡长子是很少的,多是那些在家里受宠,但是又没有资格继承家业的嫡出子或者庶出子。
家宴很快就结束了,大家各自回了家,李朝宗和谢灵韵去了李存孝的府邸,这么晚了也不想在往皇宫折腾了,明天李朝宗起个大早就行了。
花园内的东西留着府上的下人收拾就可以,路朝歌还给他们留了不少好东西,让他们自己弄着吃,不够了就去厨房自己弄就是了,王府不缺他们那点吃的,只要好好表现,路朝歌从来都不会亏待他们。
路竟择忐忑的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所有人都离开了,他原本是准备跟着一起跑的,结果他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住周静姝?直接被拽了回来,连袁语初她们三个都没用他送。
直到路竟择躺在床上,周静姝也没说要收拾他,他就这么忐忑的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路竟择还没从床上爬起来,周静姝就带着府上的下人出现在了他的房间,将睡眼朦胧的路竟择给拎了起来,迷迷糊糊的路竟择看着自己娘亲。
“娘,你要收拾我,好歹让我睡醒了再说啊!”路竟择打着哈欠:“睡醒了,我也扛得住啊!”
“不打你。”周静姝淡淡的说道:“我和你爹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不信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一套,不是那样的打死了还是那个德行。”
“娘,那你要怎么折腾我?”路竟择瞬间瞪大了眼睛:“你都不打我,这是准备不要我了?”
“带少爷去祠堂。”周静姝说道:“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祠堂?”路竟择看向自己的娘亲:“那里面什么都没有,您让我跪谁啊?”
“以前没有,但是现在有了。”周静姝说道:“给少爷把衣服穿上,带他去祠堂。”
两名家丁随意的拿起一件衣服给路竟择穿上,然后架着路竟择去了祠堂。
路家的祠堂修的格外的大而华丽,但是里面没有供任何牌位,路朝歌都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所以也没必要供奉,但是路家的祠堂内,却供奉这许多画作。
这是周静姝叫人画的,不是山水也不是风景,而是路朝歌从领兵那天开始,经历过的大大小小每一场战斗。
定安县之战、西域之战、江州之战等等等等,篇幅最大的是南疆之战和北疆之战。
“这是你爹从十二岁开始领兵打过的每一场仗。”周静姝环视整个祠堂:“每一幅画旁边写的是他受过的伤,你爹这十二年,大大小小战阵无数,身上的伤疤多的数都数不清,那是他战场建功的凭证,可是这一次西域之战,战场之上他毫发无伤,却因为你受了足足二十鞭子,你知道他的后背都成什么样了吗?”
路竟择跪在那里,看着祠堂挂着的画卷,他爹的战绩他不知道听人说了多少遍,可那也不过就是口口相传,和这些画卷比起来,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些画卷,让路朝歌曾经的功勋跃然纸上,更能让看到的人心潮澎湃。
祠堂厚重的门在路竟择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吱呀”声,最后“咔哒”一声轻响,内外便被隔绝开来。清晨的光线透过高处的窗棂,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切割出几道斜斜的光柱,尘埃在光中无声飞舞,更衬得这偌大的祠堂空旷、寂静,甚至带着几分肃杀。
路竟择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睡眼,适应着这里略显昏暗的光线。他依旧跪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凉意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膝盖,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睡意彻底消散。他抬起头,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这个路家最为特殊的地方。
正如母亲周静姝所说,这里没有牌位,没有缭绕的香烟,只有一幅幅巨大的画卷,沿着墙壁依次悬挂,沉默地讲述着一段段铁与血的故事。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首先投向了离他最近、也是篇幅最为宏大的那几幅——南疆之战与北疆之战。
画卷上,硝烟弥漫,战马嘶鸣,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死亡的罗网。而在战场的中心,总能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是他的父亲,路朝歌。
画中的路朝歌,面容远比现在年轻,甚至带着些许未脱的稚气,尤其是最早的那几幅,眉眼间分明还是个半大少年。可那双眼睛,被画师用极其传神的笔触勾勒出来,里面燃烧着的是路竟择从未亲眼见过的火焰——那是决绝、是狠厉、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
定安县之战,画中的父亲浑身浴血,甲胄破碎,手中战刀却稳如磐石,一百二十骑奔袭敌营,一举突破敌军营地。画卷旁,一行小字清晰地写着:“此战,身中三刀仿若未觉,杀敌十数人,踏破乱军营地,此战奠定凉州基础。”
路竟择的心猛地一抽。他听过定安县的故事,知道那是大明起兵之初较为惨烈的一战,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奇迹。可听故事和亲眼“看见”故事,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那文字描述简略,却字字千钧,砸在他的心口。
一幅,又一幅。
一直到那幅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北疆之战。画卷上,苍茫草原上尸横遍野,残破的战旗在风中呜咽。父亲路朝歌挺立在乱军之中,手中的战刀已经卷刃,甲胄上插着数支羽箭,最深的一箭几乎贯穿肩甲。他左腿的护胫已经碎裂,用撕下的战旗胡乱包扎着,鲜血浸透了布料。破碎的将军甲,仿佛是在告诉他,这一战路朝歌打的有多惨烈,三千玄甲起兵猛攻敌人中军,就为了抓住岔苏台。旁边的文字记述着这场决定北方命运的决战:“身中数箭,左腿胫骨裂,胸前受致命刀伤一处,深及肋骨。力战草原联军,擒敌酋岔苏台。失血过多,战后昏迷五日方醒。”
路竟择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知道父亲身上有很多伤疤,小时候顽皮,还曾摸过父亲背上那几条狰狞如蜈蚣般的凸起,父亲总是笑笑,说那是男人功勋的印记。
他当时只觉得骄傲,为自己的父亲是天下闻名的大将军、异姓王而骄傲。可直到此刻,看着这一幅幅具体到每一次受伤、每一处战场的画卷,他才真正明白,“功勋”二字的背后,是何等惨烈的代价。
那是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是用血肉之躯一次次铸就的胜利。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最新的一幅画卷上——刚刚结束的西域之战。这幅画与其他不同,战场之上的父亲依旧勇不可当,敌军望风披靡。画卷旁的文字也清晰地写着:“战场之上,毫发无伤。”
“毫发无伤……”路竟择喃喃自语,母亲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却因为你受了足足二十鞭子,你知道他的后背都成什么样了吗?”
“因为我……”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愧疚,猛地冲上了路竟择的鼻腔和眼眶。
二十鞭!军中的鞭子,尤其是执行军法的鞭子,是何等酷烈?路竟择虽然没有亲身体验过,但也听府上的老亲卫们提起过,那是能让人皮开肉绽、伤筋动骨的刑罚!即便是身经百战、筋骨强健如父亲,也绝不可能轻易承受。
父亲路朝歌,在外征战十二年,面对无数强敌猛将,都未曾让敌人在他身上留下新的伤痕。这一次西域大捷,本应是他又一场辉煌的,足以载入史册的完胜。可这“完胜”的记录,却因为远在长安的儿子不成熟的行为,被硬生生地玷污了。那二十鞭,抽在父亲的背上,又何尝不是抽在父亲的脸面上?抽在大明军队的军纪和荣耀之上?
画卷上,父亲在万军之中纵横驰骋,意气风发。可路竟择的眼前,却仿佛出现了另一幅画面:凯旋归来的父亲,在众目睽睽之下,褪去甲胄战袍,露出后背,承受着那象征耻辱和惩罚的鞭刑。周围的将领士兵,那些对父亲敬若神明的人,会怎么想?他们会如何看待他们主帅因家教不严而受到的牵连?
“我……我……”路竟择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完整的声音。膝盖下的冰冷早已麻木,但胸口那股灼烧般的痛楚却越来越清晰。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王府的世子,未来的继承人,可以享有某些特权,可以偶尔任性妄为。他享受着父亲权势带来的尊荣,却从未真正理解,支撑起这份尊荣的,不仅仅是父亲的赫赫战功,更是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和无可挑剔的言行。
父亲在外,是为国征战的大将军,是军纪如山的统帅。他在内,是路家的顶梁柱,是他路竟择的榜样。他路竟择的一举一动,不再仅仅代表他个人,更与父亲的声誉、与大明军队的荣耀、甚至与整个王府的威信紧密相连。
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
先是无声的滑落,随即变成了压抑的抽泣。
他跪在那些沉默的画卷前,跪在父亲一次次生死搏杀换来的功勋见证前,第一次感到了无地自容的羞愧。
“爹……对不起……”他终于哽咽着说出了口,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显得微弱而颤抖。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棂透入的光线慢慢移动、变换角度,最终变得昏黄。路竟择依旧跪在那里,身体已经僵硬麻木,但他浑然不觉。他的目光一遍遍扫过那些画卷,从定安县到西域,从那个青涩少年到如今威震天下的大明王。他仿佛看完了父亲浴血奋战的十二年,也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需要承担起的重担。
深夜,雍王府外,袁语初拎着食盒出现在了这里,门房看到袁语初,赶紧去找了李存孝,李存孝披了一件外衣就赶了出来,看到袁语初手里的食盒,他就已经明白了。
“后花园有一道月亮门,能直通我二叔家。”李存孝笑着说道:“祠堂的位置你们知道,直接过去就行,至于巡逻的护卫你不需要管,他们一个个人精一样,就算是看见你,也会当做没看见,就算是二婶知道了也无妨,到底还是心疼自己亲儿子的,去吧!”
“谢谢二哥。”袁语初说道。
“别谢我,是我该谢你。”李存孝打了个哈欠:“竟择这次惹的祸不算小,二婶罚他也是情理之中,既然是罚那就要有模有样才是,一天没吃饭了,二婶不好去送吃喝,但是你是局外人,去送就没问题了。”
袁语初穿过雍王府进了后花园,从后花园的月亮门进了大明王府,一路往祠堂方向走,就如李存孝说的那般,那些巡逻的护卫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袁语初的踪迹,但是没有人多看她一眼,一个个将头扭到了一旁。
不过,还是有人将袁语初的出现告诉了周静姝,但是周静姝什么都没说,只是告诉那些人,天色已晚,他和王爷要睡觉了,没事不要过来打扰。
袁语初一路到了祠堂,看守祠堂的家丁看到袁语初,帮他推开了祠堂的大门,然后转身就离开了,能在王府做家丁的,那可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
听到祠堂大门被推开的声音,路竟择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了满眼心疼的袁语初。
袁语初轻轻关上祠堂的门,提着食盒走到路竟择身边跪下,将一个蒲团塞到了路竟择的膝盖下。她看着少年红肿的双眼,轻声道:“一天没吃东西了,我给你带了些点心。”
路竟择摇了摇头,目光仍停留在那些画卷上:“我不配。”
“说什么傻话。”袁语初打开食盒,取出一块桂花糕递到他面前:“你爹娘罚你跪祠堂,可没让你绝食。你若饿坏了身子,岂不是让他们更心疼?”
路竟择怔怔地看着那块糕点,突然问道:“语初,你也觉得我很混账吗?”
袁语初将糕点塞进他手里,柔声道:“你若真是混账,此刻就不会跪在这里自责了。”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幅北疆之战的画卷,轻声道:“我爹常说,大明王这一身伤疤,是大明的丰碑。可我觉得,这些伤疤更是路家的传家宝。它们告诉后人,路家的荣耀不是凭空得来的,是用血与命换来的。”
路竟择握紧了手中的糕点,声音哽咽:“可我差点玷污了这份荣耀。”
王府的荣耀啊!
在任何人眼里都是天一样大,可他却差点玷污了这份荣耀,就因为自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就因为自己觉得自己可以领兵赢得一份荣耀,就因为他想着要超过自己的父亲,一切都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