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德怕极了，双手死死抱住蜷起的小腿，浑身止不住颤抖。
他会杀了我……再也见不到兄长、父亲和小花了……他心中不住的想着，只觉得小腹肿胀欲裂。
恐惧在催促他的尿意。
黑衣人走到书架前，站住。膝盖与小刘德因恐惧而紫涨的脸，只差一排竹简的宽度。
他没有弯腰，而是在书架上摸索起来。
“他没有发现我！”
这句话在小刘德心中不断重复，年幼的心砰砰直跳。随谈尽在咫尺，小刘德却生怕目光会暴露自己的位置，死活不敢仰视对方的脸，将头死死埋进膝盖。
“他看不见我……他看不见我……”他自我安慰仿佛念经。
黑衣人摸索了一阵，抱着一摞竹简转身，重新走回条案。
小刘德听那人脚步远离自己，知道对方正在背对自己，鼓起勇气微微抬头。
那人身材精壮，可以断定绝对不是蔡瑁。
奇怪，他在条案上摆弄什么，不就是竹简吗，怎么摆弄不还是竹简？
小刘德不解的看着对方摆弄着竹简，虽然多增加了几卷，但仍旧显得杂乱无章。其中深意令人不解。
那人完事后，像是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最后审视了周遭一圈，又摸了摸怀中藏起的一卷文牍，微微点头，满意的走出房门。
直到铜锁再次传来“咔哒”声响，小刘德终于确认，自己安全了。
下意识摸了摸裤裆，没湿。
“我真勇敢。”他尴尬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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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不疑在书房外草丛中等了许久，没有听到小刘德的叫喊声。
小刘德没有暴露，他不会贸然出击。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待黑衣人离开书房，他马上冲到书房门口。
“刘德！刘德！”周不疑连声呼喊屋中的少年。
“别喊了，我没死！”小刘德走过生死关，终于能开后说话，才发现紧张引起的胃痉挛在腹中如刀绞痛。
“此地不宜久留，快从窗户翻出来。”周不疑催促着。
小刘德望向四周：“你不进来，我踩什么出去呢，窗口那么高！”
周不疑急道：“笨啊，踩竹简啊！那么多竹简，难道禁不住你？”
小刘德恍然大悟，不敢耽搁，将“劝表”叠好塞进怀中，抱着一摞摞竹简到窗边摞成阶梯形状，踩着爬上窗户，半个身子悬在半空。
他探头望向外面，周不疑已经贴住墙壁，等着用双肩接他下来。
“还算你有良心。”
小刘德终于落了地，周不疑二话没说，拉着他便往回跑。
跑到半路，小刘德甩开周不疑：“你不问问我有没有拿到《劝表》吗？！”
周不疑道：“你拿到了自会给我，拿不到我就再想办法。那里已成险地，送你离开才是当务之急。”
小刘德听他一说，心里莫名还有些感动，随即拿出“劝表”说道：“是那个坏人放回来的，本来不在房中。现在该你了，我的红纱巾在哪？”
这次换周不疑尴尬一笑：“我没有红纱巾。”
小刘德顿时火冒三丈，窜上去就要和周不疑拼命，却被周不疑三两下格挡开。
“那红纱巾现在蔡瑁手中，他正愁找不到失主，你去认领，也许他能带你去襄阳大牢里玩两天。”
“你是坏人！”小刘德不罢休，举起劝表：“你不还我，我就撕了它！”
周不疑忙说：“不就是丝巾吗，明日我去给你买，要多少有多少。你先还我！”
“屁！那是最后一条！”小刘德喊道。
“你小点声！”周不疑无奈，一脚踢向小刘德下盘，将少年撂倒，卡住他脖子说道：“那是卖布人骗你的，无非是看你衣着华贵，讹你钱财。明日买不来，我跟你姓！”
小刘德被周不疑说动，有些迟疑，手上一松，被周不疑抢走《劝表》。
“书房中那么多书，你要这劝表做什么？”被松开的小刘德问道。
“这是大人的事，你不用管。”周不疑盯着劝表，不住点头，根本不想搭理小刘德。
“哼，你不告诉我，我明天就告诉金大哥，你偷人家藏书！”
周不疑撇了一眼小刘德，露出了罕见的凶光：“敢说出一个字，我杀了你。”
见小刘德脸色煞白，周不疑心中又有些不忍。“这是罪证，能证明蔡氏阴谋乱政，篡权夺位的罪证。”
小刘德哪里懂什么阴谋乱政，篡权夺位的话，听周不疑小人说大话，禁不住寻根究底。
“眼下刘景升病笃，本该继位为嗣的刘琦大哥被困在江夏军中，一旦有变，恐怕襄阳城里，有人要做指鹿为马的赵高。”
小刘德听不懂指鹿为马的典故，也不知道赵高是谁。但是他听懂了刘琦的处境很糟。
“那就让刘琦大哥回襄阳啊，我见过他，是个好人啊。”
周不疑冷笑道：“这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分什么好人坏人？只有看谁能活下去，置对方于死地。刘景升一世枭雄，最记恨身边有歹人弄权，只要将这封书信作为蔡氏阴谋乱政的证据交上去，蔡氏一党倒台，刘琦大哥才能回襄阳。否则，那黄祖是一凶狠猛虎，只怕那时刘琦大哥身在虎口，难以脱险。”
这番对话已经不是小刘德能够参与的了。他听着周不疑分析襄阳政局，只觉得眼前这个比自己年长一两岁的少年，像是已经白发苍苍的中年人。他甚至好奇，周不疑的鬓角会不会有白发？
小刘德不解的问：“我不懂，景升伯父为什么要让儿子去江夏。一家人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周不疑笑道：“哈哈哈哈哈，也就是刘度之子，才能说出这种话。最是无情帝王家，我也想不通，刘琦公子年长刘琮近两旬，才干品行皆可孚众，为何刘荆州就是不愿立他为嗣。立储是国本，刘家这是自毁疆国。”
“我不管，你说好明天要买条一样的红纱巾给我，那是我要送给苑辰姐姐的礼物。”
周不疑笑着点头，想起黑衣人，皱眉问道：“对了，你看清那人长相没有？”
小刘德大喊：“我哪敢看他！你不知道，当时……”
两个少年边说边走远，没有料到，身后书房大门又被再次打开。
是那黑衣人。
他离开后反复思索，总觉得带走那卷文牍，是不智之举。便又冒险折返回来。
他没有撞见刘德周不疑，但是他清楚地知道，有人在他之后进入过这间书房。
因为条案上的劝表不见了。
他睁大双眼，猛然拔出短刀，靠着夜明珠的光亮寻觅着可能藏在暗处的敌人。
秋风吹过窗户，没有人，只有淡淡的寒意。
黑衣人倒是镇定自若，他抬头望向被割破的窗户，喃喃自语：
“是个孩子。”
黑衣人握紧了短刀，杀意并未随着脑海中浮现的童稚面孔减少半分。
他将文牍重新放回条案的竹简中埋好，轻轻退出了书房，锁上了大门。
除了自己来时的路，只有书房后那片竹林。
黑衣人提起刀，顺着刘德和周不疑的脚印，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