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旷野。
无数的旧神颤动地转过头,当那一声渡鸦的长鸣划破时光时,那些等待的人啊,终于看到了他们信赖的那个少年的出现。
在那燃烧的大地,在那无数旧神与根源所集结的战场,那些旧神抬起头,在看到他们大哥出现的那一刻,他们眼中的热烈与希望,就像是找到了他们的信念与人生的中流砥柱。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那具身体当中所承载着的,早已是另外一个灵魂。
那一刻。
当林恩化作人身,当他望着那些激动地向着他簇拥而来的那些旧神们时,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些曾经在黑也城中的属于他的家人。
“我们知道您一定会回来的!”
“战争已经拉响!我们已经召集了整个地狱所有的根源!”
“大哥!无数年了!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如果其他人再也做不了,那就让我们来捅破这片寒冬!!我们死战不退!”
当那排咆哮声响彻天空时。
林恩在那冲锋的人群中久久的屹立,他抬起头,可是双眼却干涩的布满了血丝,他看到了那高高的黑雾之上汇聚的无数的狱卒,看到了那片彻骨的寒空。
本来结局是可以改变的。
但你却为了那更加遥远的未来,再一次地将这个结局拖回了他过去的轨迹。
你要在这过去中。
促成那场由你亲自所带来的背叛。
“左左……”
“这就是历史,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历史,那个时候的他在看着我们啊,是我们……压灭了这革命星火望……”
这场战争的结局已经是注定了的。
林恩控制着那具他所降临的渡鸦的身体,经历了这场血与火的苦痛,无数的旧神冲了上去,又被无数次地压灭。
他们的尸骸坠落大地,他们的鲜血染红苍穹。
那些被这个时代的他称作家人的伙伴,也都在这场大革命中,一个接着一个身死,一个接着一个坠落。
那一刻。
当林恩重回时间之外时,他再也难以遏制心中的情绪,在那秩序的梦境中,他跪伏在了地上,窒息般地喘息着,瞳孔剧烈地颤抖,密密麻麻的冷汗浸透了身躯,甚至就连这个由他意志所衍生出的梦境,都似乎因为他的动荡而激烈地崩塌。
“脑袋!脑袋!”
左左化作了人身,涕泪地用力地将他抱紧。
“反正都已经背负了那么多的罪过了,就算再怎么样我们也要向前!!如果这都是我们必须要经历的,那就在以后把这一切都再还回来!我们早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啊!”
因为你又能改变什么呢?
你必须冷眼看着那些历史。
为了那未来的正确走向,就算你不得不以身入局,你也要一定要促成那个正确的结果。
因为哪怕任何一丝的怜悯与不舍,都会让你在顷刻间满盘皆输。
林恩抱着涕泪地左左,他压抑着心底那剧烈翻搅的情绪,紧咬牙关,眺望着那不断崩塌的梦境。
“我知道,这就是我的罪。”
艾雯大哥为他承担了那个时代所有的恶行。
但那些该经历的。
命运也会一个不少地全部都让他经历一遭。
而他们不得不,也必须变成曾经那些他们所憎恨的模样,从他决定不再接受那场大破灭开始,他就已经踏上了这条孤妄之路。
……
当他再一次在那历史当中降临时,这场战争也已经是到了尾声与终端。
遍布星空的尸骸,遍布大地的残肢与断臂,这场轰轰烈烈的革命与反抗,也终究是落下了帷幕,就和在那遥远历史当中的很多次革命与反抗一样,依然很快就会被人遗忘在那历史的云烟,再无人问及。
他屹立大地,满目凋零与灰烬。
而这一次。
他遇到了画家。
当那个苍蓝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边时,林恩久久沉默,而她也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出现?你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是吗?你知道这一切会由我来改变?”
那个苍蓝的身影屹立在他的身边,她抬起头,却是满目平静。
“不,我也是后来很久才知道,是未来的你调整了现在的历史,从时间能够被穿越时,历史就再不断地更迭,而我也知道,有时候就算你不愿意,你也不得不以身入局,来把这里历史修正到那既定的轨迹。”
就像只要结果是正确的,那过程无论怎么变都可以。
林恩默然。
“你来自什么时候?”
那个苍蓝的身影道:
“将你带到游魂巷的那时。”
林恩转过头,望着她的脸颊,却难以在她的脸上看到任何的情绪,她依然一如既往的平静。
林恩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自嘲,又难掩眉宇间的幻灭。
“所以在这之后的历史呢?”
那个苍蓝的身影道:
“这取决于你。”
林恩明白她的意思,就像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也早已知晓了这历史的残酷。
林恩望着她的眼。
“你会带走他的尸体,是吗?其实我的诞生,本就是他的破灭。”
那个苍蓝的身影平静道:
“你没有杀了他不是吗?但有时候抹掉所有的记忆对一个人来说,也许比死更加的残酷,但这是必要的,因为在无尽岁月之后,会有一只新的渡鸦在游魂巷诞生,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将会有新的人生,他也将有新的经历。”
“而过去了的,就让它永远过去吧。”
狂风呼啸地吹过他们的身影,就像是一场站在历史彼岸的送葬。
林恩没有告别。
但当他转身就要离开时,那个身影叫住了他。
“你来自什么时候?”
林恩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那个苍蓝的身影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背上,道:
“我将很快开始我的计划,我会在地狱当中保护好你,直到那个时候的你,能够变成现在的你,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如果我们都秉持一个共同的目的,那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所以如果我对你做了什么……我很抱歉。”
林恩垂首,低声道:
“这句话,你也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
“你要去哪?”
“去该去的地方。”
林恩走了。
他的身影一点点地消失在了那大地的尽头,她久久地望着,就像恍惚中他的背影与那个她所久久等待的身影所重合,她用力地握紧了拳。
……
一切就像是命运的注定,林恩再一次地回到了那座裂谷,他带着那满目的骨殖,带着那些鲜血与残躯。
就像恍惚间,他想起了曾经在那过去的幻影中,所看到的那个久久屹立在此地的身影,那个时候窥见了历史,可他却并不明白那种经历,而当他再次回到这里时,你才恍然惊觉,原来那就是你在过去所种的那个果。
林恩低下了头,坐在那里,就仿佛一坐千年。
无垠的时间中,他就那般久久地望着那些骸骨,望着那那一道道残留在上面的破碎的残念与执着,那些都是因为他的干涉而死得到亡灵。
他那佝偻的背影在黯淡的烛光中远远地拉长在那峡谷的背面。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那个时候的你……”
他空妄地抬头,道。
“真的能够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