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岩子赵蕤对江朔讲述玉霄峰北溟子与三子斗法时,说过北溟子有“独占七星”之能,当然并非真能分身成七个人,而是每一步都能“一剑化七星”,以一人之力生出七人同时出剑的效果。
江朔初听此术只觉匪夷所思,随着他武艺增长,倒也觉得不无可能,只是从没尝试过,独孤湘此刻则是跃跃欲试,道:“妙哉,璇玑阵正是北溟子所创,以此阵胜他,可称得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北溟子可不会给他们闲聊的罅隙,出掌如刀劈向安庆绪左肩,安庆绪忙挥刀横格,却哪里挡得住,没看清北溟子如何变招,已被他一把握住了腕子。
安庆绪只觉腕上一凉,内力随即向外急泄,他大惊之下运劲挣扎,然而越是用力,内力奔流越速。
忽见左侧七点银光闪烁,却是江朔手率先尝试以七星宝剑幻化出北斗之形,向北溟子攻来。
北溟子冷笑一声,手上用力一拽,用安庆绪的手臂挡来七星宝剑的,江朔没想到还有此种变化,一惊之下连忙撤招,北溟子趁他犹豫之机,顺势叼住安庆绪的腕子向外一扽,想要将他从朔湘二人之间拉出来。
安庆绪站在二人之间的“拱极”之位,璇玑阵乃北溟子所创,他如何不知此中关窍,只要占住拱极,江朔和独孤湘构成的璇玑阵两翼便不攻自破了。
然而北溟子撤步之际,却觉背后一寒,独孤湘已绕到他身后,金牙匕亦画出七点金色星斗,刺向北溟子的肩背腰臀。
独孤湘来得快,北溟子身形变化更快,立刻改退为进,反向右前跃出,然而江朔已然顺势从左侧滑到右边,他手中七星宝剑长得多,幻化出七点银星,笼罩的范围远胜金牙匕,将北溟子的退路完全遮住,北溟子见势转足尖一转向左前,却见独孤湘迎面持匕刺来。
独孤湘手中兵刃虽短,轻功却更胜江朔,江朔转动身形,她也随之转动,江朔走的内圈,独孤湘走的外圈,距离更远却几乎同时到位,抢先挡在了北溟子的面前。
北溟子想要故技重施,用安庆绪去挡独孤湘,却不料独孤湘身法好快,抢在安庆绪身前直向北溟子怀中撞来,手中金牙匕配合穿星步身法,向北溟子前胸七处要穴刺到,便在此刻,身后江朔的七星宝剑亦已经刺到了。
北溟子的身法原在朔湘二人之上,但此刻手中多了安庆绪这个累赘,一时竟想不出化解之法,只能甩脱了安庆绪的手,一侧身,从独孤湘和江朔和合围中堪堪闪了出去。
安庆绪一旦得脱,仿如从鬼门里逃了回来,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独孤湘叱道:“打起精神来,再如此大意,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安庆绪知她说得有理,点点头,双手紧紧握住手中宝刀新亭侯。那边北溟子稍一退开,旋即再度袭来,攻击的目标自然还是三人中最弱又位置最为重要的安庆绪。
安庆绪这次不敢托大,一边舞刀护住全身,一边向后急退。他知道江朔和独孤湘的轻功远胜于他,全速后退之际丝毫不担心会破坏阵型。
江朔和独孤湘果然如双臂环抱,一左一右向北溟子围攻过来,二人纯取攻势,各发七招疾刺一十四个方位,北溟子纵有神功盖世,仅凭双掌也无法与之正面交锋只能侧身闪避。
以三人的身法计,朔湘二人无法完全合围,遮断北溟子的去路,北溟子只需或向前或向后绕到二人身侧便可发起攻击。
但他身前有安庆绪挡着,虽然以安庆绪的功夫接在北溟子面前走不过三招,但高手过招间不容发,江朔和独孤湘如何能给他三招的时机?北溟子不敢行险,只能后退避开二人的夹击。
再攻时,北溟子改变了策略,从独孤湘这一侧袭来,安庆绪抢步上前,挥刀劈砍,北溟子冷笑一声,道:“不自量力!”一拂衣袖,将安庆绪手中新亭侯震开,亏得他先前双手握刀才不至脱手。
然而安庆绪这一击本就没有指望能砍中北溟子,他作为璇玑阵的中枢,跨前一步只是为了叫阵法转动起来,果然江朔人随阵走,抢步上前,七星宝剑幻化成七道银弧,疾刺北溟子的腰胁。
于此同时独孤湘手中金牙匕亦是七招刺到,江朔与独孤湘所使的尽是只攻不守的杀招,看似以命相博,但北溟子自恃武功盖世,绝对不会与二人“兑子”,却又无法破解二人双斗的攻势,只能再度退开。
北溟子转从江朔这边进攻不出意外又一次被逼退,他左左右右又尝试了数次,但三人组成的璇玑阵运行得越来越娴熟。安庆绪对璇玑阵十分了解,江朔和独孤湘虽然从未实际演练过璇玑阵,但二人对北斗七星的星位十分了解,又多次与璇玑阵对垒过,此刻以安庆绪为枢纽,仿佛置身星海,璇玑四游飞快变换,或开或合,或左旋或右转,越打越快,非但北溟子无法攻入,反叫他频频后退,竟渐渐显出劣势来。
此时的情形仿如围棋高手过招,安庆绪看来不过是一颗无用的闲子,却叫北溟子失了先手,北溟子已算得是绝顶高手,一招失了先手立刻使出奇招争先,然而好不容易争到的先手,却又被安庆绪笨拙的招数破坏,紧接着面对的便是江朔与独孤湘绵绵不绝的先手抢攻。
争先不易,失机却快,纵是北溟子也不禁焦躁起来,对独孤问喊道:“追云兄,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独孤问先前拒绝救助自己孙女后,便一直魂不守舍,忽听北溟子呼喊,不由得一愣,北溟子知道他绝难以对自己孙女下手,只怕对江朔也难下杀招,于是喊道:“你只管除了安庆绪这小贼,没有他瞎搅合,我自有降服二小之法。”
擒杀安庆绪,独孤问可不需要半分犹豫,立刻应了一声,向安庆绪后背飞扑过来。
此刻璇玑阵中三人已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阵势旋转完全发乎自然,面对北溟子的来招自然接发,不用想甚至不用看,安庆绪眼角瞥见有人袭来,想也不想反手挥刀一指,独孤问扣指一弹,将他的手中长刀弹开,同时伸掌向他肩头拍去。
不想安庆绪身随着刀走,非但不与独孤问缠斗,反而转身向北溟子砍去,将整个后背让给了独孤问,独孤问不明所以,一愣神的功夫,瞥见身边金光一闪,身上已连中了独孤湘七匕。
独孤湘刺中独孤问后甚至都没有发现,旋即跨步转向另一侧,独孤问全没想到会被孙女连刺七匕,呆立原地,身上血流如注却似毫无知觉一般。
直至江朔行至此处,才见到独孤问竟不知何时插入阵中,他毕竟实战经验更胜独孤湘,硬生生停剑不刺,璇玑阵转动极速,独孤湘这时也已转回,见爷爷身披数创,惊呼一声也停了下来。
朔湘二人身形稍停,安庆绪却不知晓,仍然自顾自挥刀砍向北溟子,北溟子面对送上门的大礼如何会错失?侧身避开长刀的同时,右手已经按上了安庆绪的左肩。
安庆绪只觉全身酸软,手中新亭侯再拿捏不住,“当啷落地”,想要惊呼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等江朔和独孤湘发现时,回身再来救援却哪里来得及,北溟子一提安庆绪的肩头,如揪小鸡,早已跃到丈许外,哈哈笑道:“追云老友,以身入局助我破阵,多谢多谢。”
独孤问没有接口,双目失神向后一仰便要跌倒,江朔和独孤湘忙一左一右托住他后腰。
独孤湘看着爷爷身上数处致命伤,不禁泪流满面,哽咽道:“爷爷,我……”
独孤问一激灵,目光重又聚拢,无比怜爱地望向独孤湘,柔声道:“好湘儿,爷爷知道你是无心的……”
独孤湘吸着鼻子,不知如何答话,却听独孤问道:“爷爷只是想……想要重振我独孤家……你阿娘……你……朔儿……”他嘴里呢喃,不知说些什么,他想要伸手在抚摸一下孙女的脸庞,却只抬起了寸许便坠了下来,眼神也逐渐涣散。
独孤湘知道这次爷爷是真的要死了,不禁悲从中来,放声痛哭,江朔搂着独孤问亦不知如何安慰湘儿。
北溟子随手将安庆绪掷在地上,道:“安二现在已形同废人,二小你们为了这小贼误害了追云叟的性命,却又是何苦,不若依从他的遗志,夺了李唐天下,仍不失帝后之位……”
他说话之际,缓步向江朔和独孤湘走来,安庆绪有气无力地啐了一口,道:“北溟老儿,独孤丈一死,你和这二人便是不死不休的血仇,如何还能为你所摆布?”
朔湘二人怀中气息奄奄的独孤问忽然双目一瞪,不知哪里爆发出的力量,蹦起来十指箕张,扑向北溟子,口中喊道:“朔儿,湘儿,快跑!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