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州城的晨光刚漫过青石板路的纹路,巷弄里便已活络起来。
卖菜的老汉推着木车,车轮碾过路面的轱辘声,混着巷口茶馆飘出的茶香,织成寻常日子的底色。
一股突如其来的流言,把平静搅得翻江倒海。
“你们听说了吗?刘八郎!居然主动要去苏城使那儿投案!”
茶馆门口,一个穿短打、腰挎布包的精瘦汉子正踮着脚喊话,正是蜂哨。
他嗓门亮,又专挑人多的地方站,话音刚落,周围买早点的、挑担子的、闲坐的,齐刷刷围了过来。
“你这话可当真?刘家兄弟横行容州这些年,刘八郎能去自守?” 有人揣着怀疑追问。
蜂哨一脸认真:“千真万确!我在苏府门口,亲眼见刘八郎的小厮去递了拜帖,说要揭发大案子!”
他故意顿了顿,眼角扫过人群里的银锭,对方立刻心领神会,挤到人群前排接话。
“不止呢!” 银锭嗓门粗,带着几分刻意的激动,“我听刘府的老仆说,刘八郎手里有铁证,指认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都是刘九郎指使的!
他还偷偷见过刘九郎面具底下的模样,这就要去苏府画像,让那恶鬼无所遁形!”
“我的天!竟然是刘九郎!”
“难怪没人见过他真容,原来藏得这么深!”
“这下好了,刘家要倒了!”
议论声像滚油浇了水,瞬间炸开。
“这些年刘家把持着容州,压得咱们喘不过气,要是刘九郎真能被扳倒,容州才算有出头之日。”
“刘家的恶奴整天胡作非为,这日子总算要熬到头了!”
流言像长了翅膀,顺着容州城的大街小巷飞速蔓延。
从东市的绸缎庄到西巷的杂货铺,从河边的摆渡船到城门口的守卫岗,人人都在谈论刘八郎投案、刘九郎作恶的消息。
有人说得眉飞色舞,仿佛亲眼所见刘八郎拿证据的模样;有人咬牙切齿,细数刘家这些年的恶行。
颜如玉和霍长鹤坐在茶楼,满意点头。
接下来,就是引蛇出洞了。
就在满城议论不休时,一阵急促的呼喊突然从街口传来:“快去看啊!城西法场,刘九郎的替身要被砍头了!”
这声喊像一块巨石投入沸腾的湖面,瞬间改变了人群的流向。
原本围在茶馆、街角议论的百姓,立刻像潮水般涌向西城方向。
“不管是不是替身,能砍了刘家相关的人,也是解气!”
混乱的人潮中,没人注意到,刘府的后门悄悄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顺着僻静的巷弄缓缓驶出,行驶时只发出极轻的轱辘声。
车厢里,刘八郎缩在角落,一身素色衣袍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眼神里满是惊惶,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难掩的急切:“快点,再快点,别被人发现了。”
刘八郎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凑到车厢壁边,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瞥了一眼,巷弄两侧的院墙斑驳,偶尔有几声狗吠传来,并无旁人。
可他心里的恐惧丝毫未减,又急忙放下帘子。
“放心吧,八爷,” 车夫的声音低沉沙哑,“这条道僻静,没人会来。苏府离这儿不远,再走一刻钟就到了。”
刘八郎点点头,却依旧无法平复心绪。他双手交握,指尖冰凉,反复默念着:“只要到了苏府,就能安全了……”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一震,像是碾过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紧接着,车速骤然降了下来,最后干脆停在了原地。
刘八郎的心猛地一沉,刚要掀帘子看看情况,一支羽箭 “嗖” 地从车窗射了进来,擦着他的肩膀钉在车厢壁上,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啊!” 刘八郎吓得大叫一声,身子瞬间缩成一团,手脚都软了。
车厢外,原本温顺的马儿突然扬起前蹄,高声嘶鸣,挣脱了缰绳四处乱撞。
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几个身着黑衣、蒙着面的汉子冲到马车周围,手里的钢刀在晨光下闪着冷冽的寒光。
“车夫!车夫!快走!” 刘八郎对着外面大喊,可回应他的只有马儿的嘶鸣和黑衣人的脚步声。
他透过车窗缝隙往外看,只见车夫早已不见踪影,想来是吓得跑了。
绝望瞬间攫住了刘八郎的心脏。
这些人一定是刘九郎派来杀他的,怕他去苏府揭发真相。
一个黑衣人手里的刀狠狠劈向马车的门帘,布帘瞬间被划开一道大口子。
刘八郎吓得浑身发抖,手脚并用地往车厢深处缩,嘴里不停喊着:“救命!有没有人?救命啊!”
可这僻静的巷弄里,百姓们都去城西看砍头了,哪里有人会来救他?
一个黑衣人跨步上前,伸手掀开车帘,握着刀就向刘八郎砍来。
刘八郎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滚,刀锋擦着他的胳膊砍在车厢底板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木屑飞溅。
他来不及喘息,黑衣人第二刀又砍了过来,他只能继续翻滚躲避,额头不小心撞在车厢壁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黑衣人见两刀都没砍中,索性一跃跳上马车,踩着车厢底板一步步向他逼近。
那人身材高大,阴影笼罩着刘八郎,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刘八郎蜷缩在角落,看着黑衣人举起刀,刀刃上还沾着木屑和他胳膊上渗出的血珠。
他闭上眼睛,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完了,这下真的死定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袖箭突然从巷口方向射来,精准地射中了黑衣人的后心。
黑衣人闷哼一声,手里的刀 “哐当” 掉在车厢里,身体晃了晃,直直地倒在了刘八郎面前。
刘八郎吓得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倒下的黑衣人,还有那支露在后心的袖箭,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紧接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掀开了车帘,弯腰走了进来。
刘八郎抬头望去,看清来人的面容,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孙庆……是你?你是来救我的吧?快,快救命啊!”
孙庆站在车厢里,身形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扫过地上的黑衣人,又看向吓得魂不附体的刘八郎,沉声道:“剩下的人已经解决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刘八郎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瘫坐在车厢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依旧未散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