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
天刚亮，贡院大门对着的街口外边，便已经挤满了考生和送考的亲朋。
街口处设了拦截，还有成队的官兵在各处把守，将整个贡院围得严严实实。
尚未到入场时辰，罗明珠陪同杜泽谦一起等待。
“趁着还没进去，要不要把东西再清点一遍？”
杜泽谦轻笑，“在家不是已经清点过好几遍了么，还是你拿着清单一样样点查勾画的。明珠，别慌，放心吧。”
罗明珠轻嗔，“又不是我考试，我慌什么。”
她只是想做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才不是心慌紧张。
杜泽谦抬手为罗明珠抿了下鬓边的一缕发丝，“嗯，你不慌，是我慌。幸亏有你陪我，要不然我要吓哭了。”
“又胡说八道……”罗明珠小小地白了他一眼，嘴角却不由地上扬，心里那股紧张劲儿淡了许多。
说到底她是为杜泽谦担心，既然他还有心情开玩笑，那她自然也跟着轻松了。
看着地上的两个大号考篮，和一块卷起来的羊皮垫子，她皱眉道：“东西是不是太多了？待会儿你自己拎进去有点费劲吧？”
两个大考篮里装着杜泽谦考试期间所需的全部物品。
会试一共要考三场，每场三天。
连续九天不能离开考场，只能在狭小的号舍里吃喝拉撒睡。
无论刮风下雨还是蚊虫叮咬，亦或是身体不适，都不能离开号舍。一旦离开则视为放弃考试，只能再等下次机会。
在如此艰苦不便的环境下，时刻紧绷着心神答题，对考生的身心无疑是一场严峻的考验。
为了让杜泽谦这九天过得舒适些，最近几日罗明珠一直在为他准备各种考试中能用得到的东西。
该买的买，该做的做，尽量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
她特意花了点钱，托人向往年的考生打听了下，避免准备的东西不符合朝廷规定。
毕竟是进去考试的，带太多东西显然不现实。
一切都要轻便实用避免累赘，还不能有夹带的嫌疑。
从文具到饮食，再到起居所需，大大小小的琐碎之物加起来有二三十样。
笔管镂空的毛笔、薄薄的砚台、水注、镇纸、保护考卷以防污损的油布卷袋……
所有的文具，罗明珠都按照杜泽谦平时的习惯和偏好，为他挑最好的备齐。
饮食方面也非常重要，直接决定考生这九天的身体状态。
考场上是给考生提供食物的，但供餐质量非常差，但凡有条件的都不会吃，而是选择自备食物。
为了防止在食物中夹带小抄，搜身查验时会将考生携带的干粮掰碎。
所以不能准备太精致的点心，掰碎成一堆渣子就没法吃了。
更不能带馅，且不说掰碎之后能不能吃，带馅的食物容易污损试卷。
只有最简单的馒头干饼是最合适的。
考试一连九天，如今又入了夏天气热，食物非常容易发酸坏掉。
罗明珠提前买了一些抻得很细的面条，将其晾晒干透，分成一小扎一小扎绑好。
又亲自选了一些品质很好的咸火腿和咸鱼干，分割成小块。
鼓捣试验了好几次，晾晒了一点细碎的蔬菜丁。
昨天又让李氏亲自做了一些很干的大饼，和面的时候少放水，只加一点点细盐，烙的时候不用油，直接干烙。
这样做成的大饼，就算放四五天也不会坏。
到时候让杜泽谦先吃大饼，配着油炸过的咸鱼干，咸火腿丁和蔬菜丁就用来煮汤喝。
等大饼吃完之后，就可以煮那些干面条，火腿丁和蔬菜丁同样可以扔进去一起煮。
这样的饭食虽然简陋，但做起来简单，省时省力，用带去的小炉子小锅和木炭随便一煮就能吃。
除了食物之外，一些起居所需物品也很重要。
号舍没有门窗且环境极为简陋，生活用品全都要考生自备。
防风避雨的油布帘、安装帘子的钉子锤子、隔灰以防污损试卷的桌布、可以折叠的小木凳、蜡烛、火折子、水筒、抹布、驱蚊提神去异味的香包……
因本次恩科开在夏季，号舍狭小沉闷，人太多气味又不好，极容易暑热头晕。
罗明珠为杜泽谦准备了几颗治疗暑热头晕的药丸子，一盒清凉提神的膏脂，还有她自己用灵泉水熬煮的山楂蜜丸，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实在不放心，又请赵老太医帮忙炮制了一根野山参，给杜泽谦带上了一些参片。
若有需要，他可以含一片提神补气。
那块羊皮垫子，晚上睡觉垫在身下可以隔凉隔潮，若是不幸赶上了阴雨天，还可以卷过来一半盖在身上以防着凉。
且羊皮是一整块的，不需要豁开检查，不会弄得一片狼藉。
尽管精简了又精简，还是带上了一大堆东西，两个小腿高的大号考篮装得满满当当的。
罗明珠担心杜泽谦一个人拿不过来。
倒不是负担不起这点重量，而是实在不方便。
杜泽谦弯腰一手提起一个，走了两步向罗明珠示意了一下，“不费劲，没多沉。准备齐全点也好，你放心，我也安心。”
头一次参加会试，要说一点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宋先生也嘱咐过他，号舍里面条件艰苦，往年有一些考生便是因为准备不足，被迫提前离开考场放弃。在不违背朝廷规定的情况下，尽可能将一应物品准备齐全些更好。
上次乡试差点被人陷害，除了自己和家人，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有明珠替他打点好一切，他真的安心了很多。
看着这些东西，就好像明珠陪在他身边一样。
当当当——
铜锣声响起，把守的官兵扬声喊道：“考生排队准备入场，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当当当——
“考生排队准备入场，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听到官兵的提醒，紧张等候的考生们迅速拎起考篮，急切地向前挤去。
送考的家人们趁着最后的时间，不断地叮嘱着，满脸都是担心与期待。
看着一瞬间变得混乱嘈杂的场面，罗明珠和杜泽谦齐齐皱眉，不约而同后退一步。
两人本就站在一处角落里，退这一步之后，便不会再跟人挤在一起。
罗明珠看着这乱糟糟的场景，转头对杜泽谦小声叮嘱道：“你先别急着去排队，等官兵把秩序维护好再上前，免得跟人挨太近，万一被人陷害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