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越城——东洲疆域内最繁华、最庞大、也是最具象征意义的修真巨城,这里灵气虽然比不上南洲的修真城市,却还是浓郁到肉眼可见,天穹之上常年有灵鹤盘旋,街道上修士如织,各种宗门商队、散修队伍、炼器铺、灵丹坊云集,堪称东洲修真文明的心脏,而东洲通往南洲的跨洲传送阵,也正是设立在这座城的最中心地带。
此刻,在距离传送阵不足百丈的一座灵息楼中,气氛却显得异常凝重,灵息楼最顶层的一间包厢里,一股压抑到极点的力量波动时隐时现,屋中聚集的修士数量并不多,却几乎代表了整个东洲的巅峰。
四名化仙修士端坐其内,气息如深渊般难以窥测;三名阵法宗师盘腿而坐,面前悬着阵图光芒流转;其余七名应劫修士则肃然站立,不敢随意开口,这一间小小的灵息楼包厢,几乎集中了东洲如今能够动用的最强力量。
东洲的化仙修士本就稀少,纵观整个东洲,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人出头,而真正愿意出山参与事务的,更是屈指可数,如今却一次聚集了四位,足以说明此事非同小可。
为首之人,正是葬谷派的掌舵者——化仙后期的大能修士童兴富,此人气息浑厚,宛若深渊古岳,脸型略微微胖,似乎平易近人,但只要感应到他周身那若隐若现的浩荡威压,就会明白——此人是整个东洲屈指可数的顶尖修士,真正的绝巅存在。
平日里,童兴富几乎不踏出葬谷半步,而如今他竟在此一等就是一个月——却丝毫没有焦躁的意思,此刻他正与另外几名化仙修士、阵法宗师轻声交谈,几人时而讨论修炼心得,时而谈论阵法布置的妙理。
就在此时,一名塑体境界的小修士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先深深行礼,随后才低声禀报,
“童前辈,冷月门的门主鱼不识求见。”
屋内谈话声顿时微顿,应劫修士、阵法宗师们纷纷停下动作,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主位上的童兴富。
童兴富微微点头,语气淡然,却有不可置疑的威严,
“嗯,让他进来。”
塑体修士如蒙大赦,连忙退出,不多时,一道急促却不失恭敬的脚步声传来,一名中年修士疾步走上楼,刚到门口,便已在半空中抱拳躬身,声音恭敬而洪亮,
“冷月门鱼不识——拜见童宗主、呼长老、赫连前辈、鲜于前辈,以及诸位道友。”
鱼不识身为八星宗门门主,又有应劫圆满的修为,本应在东洲地位极高。可此刻,他连头都不敢抬,只能躬身请安,除了四名化仙修士没有动作,其余的应劫修士、阵法宗师纷纷起身回礼,在化仙面前,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失了礼数,整个包厢的气氛,随着鱼不识的到来,变得越发凝肃,就连窗外原本喧闹的花越城,都仿佛被隔绝在了千里之外。
童兴富微微点头,脸上仍保持着宗主特有的沉稳与威严,
“鱼门主如此匆匆赶来见我,神色之间又这般凝重,莫非是遇上了极为紧要、甚至关系宗门存亡的大事?”
鱼不识闻言,像是再难抑制胸中的委屈与怒火,整张脸立刻涨红,随即又被深深的悲痛与不甘压下,他强撑着站直身体,却还是带着几分颤音开口,
“是……请童宗主为我冷月门做主啊……”
他语气中的悲愤几乎化作实质,让人一听便知不是寻常纠纷,灵息楼内原本轻松的氛围,也在这一瞬被弄得紧绷起来。
童兴富侧首,看向身旁另外三名化仙修士,还未等他开口,坐在他右手边的那名化仙初期巅峰修士赫连昌银便皱起眉头,有些不耐地问了出来,
“到底出了何事?说来听听。”
赫连昌银心中十分疑惑,冷月门乃是东洲仅有的三个八星宗门之一,无论实力底蕴都排在东洲前列,除了东洲唯一的九星宗门与以强横战力闻名的金枪宗外,还有谁敢主动招惹冷月门?而且竟然能逼得鱼不识露出这种宛如“门派大难临头”的表情?堂堂一宗之主,在几名化仙修士面前泣诉,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情。
童兴富的眉头也在此刻缓缓皱起,鱼不识能亲自赶来求见,绝不可能是小事,他隐隐感到一丝不祥,却又说不出那不祥来自何处,只能静静等待对方把事情说清楚。
然而鱼不识此刻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悲愤中,并未留意到童兴富神色上的变化,他听见赫连昌银发问后,立刻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出口一般,深吸一口气,把声音放大了几分,
“有一名来历不明的化仙修士,在海府城中先是无缘无故杀我冷月门弟子!”
鱼不识说着,胸膛剧烈起伏,
“不仅如此,他又毫无道理地出手斩杀了我冷月门的应劫初期长老卓一亮!”
他说到这里,声音几乎因为愤怒而嘶哑。
“我与大长老戈天行闻讯后立刻赶去质问缘由,可那化仙修士根本不把我冷月门放在眼里,二话不说,随手之间便将大长老戈天行也一并击杀!”
话到这里,鱼不识整个人几乎都陷入了悲痛,他双拳紧握,指节发白,咬牙切齿地继续开口,
“此人根本没有把我东洲的修士放在心上!杀人之前不讲理由,杀人之后不做解释,完全肆无忌惮、横行霸道……”
可是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忽然迟疑了下来,像是察觉到了某种异样,灵息楼内的气氛,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按理说,他把事情经过如此清楚地陈述出来,别人理应立刻义愤填膺,为冷月门主持公道,再加上几位化仙修士本就是东洲顶尖存在,听到有人在东洲境内如此放肆,应该会当场拍案、要求处置那名神秘化仙修士。
然而——没有,没有任何人出声附和,没有人表现出他心中预期的愤怒,甚至连他刚刚踏入灵息楼时所感受到的那种热烈与和融,也在短短片刻间完全消失不见。
整个房间忽然变得沉闷而压抑,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几名化仙修士的表情不怒也不喜,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人接话,更没有人显露出想替冷月门出头的态度。
鱼不识心中猛地一跳,背脊升起一股凉意,……不对,他们的反应太不对劲了,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但究竟是哪里不对,他却一时无法判断。
几名化仙修士彼此对视了一眼,目光之间似有无声的交流,那股沉重与冷意在空气中酝酿,让灵息楼内的温度仿佛下降了数分,片刻后,其中一名身形瘦削、面容冷峻的化仙中期巅峰修士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如刀锋般锐利,直指鱼不识。
他语气不带起伏,却冷得像深冬寒铁,
“那名修士——多大年纪?从什么地方来?他……是不是出自我东洲?”
如此简单的几个问题,却令鱼不识背脊一阵发凉,化仙修士问话,他不敢耽搁半分,但心底却隐隐升起一种莫名的心慌——好像自己正在踏入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禁区。
他只得硬着头皮恭敬开口回答,
“回鲜于前辈,那名化仙修士绝对不是我东洲之人。我……听说他是从无量海方向过来的。而且,他……极其年轻,年轻得匪夷所思。”
“哦?年轻?”
鲜于昌银目光微敛,寒意更甚,他身体微微前倾,再次追问,
“那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鱼不识被这双似乎能洞穿人心的眼睛盯得心中发虚,他越发觉得情况有些失控,却又不敢隐瞒半句,只能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回答,
“他说……他说他叫洛豪。”
话音刚落,整个灵息楼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鱼不识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他下意识抬头,立刻发现异常——包括童宗主在内的几名化仙修士,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冰冷,甚至像是在看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若说刚才的冷淡是因为不悦,那现在的眼神便完全是另一种意味——那是一种直面灾厄的冷意。
不仅如此,那些应劫修士与阵法宗师们的表情也忽然变得极其复杂,他们不再像初见鱼不识时那样恭敬,反而神情微僵,眼底竟隐隐透露出一丝怜悯……仿佛在看一个行将踏入深渊却茫然不知的人。
鱼不识被这些眼神看得心里一阵发麻,他几乎要当场站立不住,冷汗沿着脊背不断滑落,就在他惊疑不定时,童兴富忽地一声冷哼,那一声不高,却像雷霆一般在他心底炸开,震得他魂魄都跟着颤了几分,童兴富甚至懒得开口解释,他只是从鼻间发出那声冷哼,便已经让鱼不识整个人如坠深渊。
而那名瘦小的化仙修士,却冷笑着开口了,他轻蔑地斜睨鱼不识一眼,像是看着一个活该倒霉的蠢材,
“自作孽,不可活。”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冷意,
“你们冷月门一向横行霸道惯了,以为东洲三大八星宗门的牌面能压天下?今日撞到铁板,也算迟早的事。”
他顿了顿,冷笑声愈发明显,
“你现在还妄想着童宗主替你撑腰?我看啊……你还是早点回去,把脖子洗干净,等着人家来取吧。”
话落,整个灵息楼静得仿佛连空气都不敢流动,鱼不识只觉得脚下一软,一屁股几乎要坐在地上,他浑身冰凉,血液像被冻住了一般,他反复在心中呐喊,不可能……不可能的……洛豪虽强,可东洲第一人童兴富亲坐在此,背后还有整个东洲的力量。他冷月门再怎么说也是八星宗门,难道连一点底气都没有了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一个个的反应,比听到“仙人降临”还要惊惧?鱼不识就算再愚钝,此刻也明白过来了——洛豪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化仙修士,他的身份、他的实力、他的背景……绝不是冷月门所能承受的,虽然鱼不识仍不知道洛豪究竟是谁,但他清楚地意识到,若此刻不想办法挽救局势,他和冷月门都将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