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用户们还在找优惠的时候，真正的寒流，已经开始侵袭那些依靠平台生存的毛细血管——数以百万计的外卖商家和骑手。
“各位老板，今天中午情况如何？我这店里，订单直接腰斩还不止啊！”
在一条名为“城西餐饮互助”的微信群里，“流阳蒸菜”的老板刘阳发了个哭丧脸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张后台订单截图，那可怜巴巴的个位数，与上周同期接近三位数的火爆形成了惨烈对比。
这条信息像点燃了引线，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谁不是呢！‘客再来’黄焖鸡米饭的老板立刻跟上，“我这边也是，一上午就接了7单！上周这时候，快五十单了！骑手都在我店里蹲着刷手机，没单跑！”
“我刚问了平台的业务经理，”“川味小厨”的老板娘发言，“支支吾吾的，就说平台在调整活动策略，优化用户体验。优化个屁！不就是优惠券没了吗？满25减15的神券没了，现在最大的券就是满40减5，这谁还点外卖啊！”
刘阳看着屏幕，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的“流阳蒸菜”主打性价比，客单价不高，以前就靠着平台的大额补贴吸引附近写字楼的白领和居民。
一份招牌蒸肉饼饭，原价28，以前用上各种券，顾客实际支付往往不到20，平台还会给他一些补贴，算下来他还能有点微利。可现在，优惠力度骤降，顾客要么嫌贵不点了，要么就凑不够起送价，订单量断崖式下跌。
“我算是看明白了，”“粥品世家”的老板一针见血，“平台之前烧钱，是把我们和顾客都养刁了。现在钱烧不起了，或者上面不让烧了，立马现原形。顾客觉得贵，我们不赚钱，合着就平台之前赚吆喝？”
“听说不是烧不起，是被上面约谈了，要罚巨款！”另一个消息似乎更灵通的“烘焙小屋”店主神秘兮兮地发言，“我有个亲戚在媒体，说这次动静很大，监管层动了真怒，要杀鸡儆猴。估计以后这种疯狂补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咯。”
群里一片唏嘘。刘阳放下手机，看着眼前冷冷清清的店铺，几个员工无所事事地擦着已经锃亮的桌子。他心里盘算着，这样下去，这个月的房租、人工都成问题。
是不是要考虑重新发力线下堂食？或者也学着搞搞自己的小程序，做做私域流量？可是，谈何容易。他们这些小本经营的商家，早已习惯了被平台裹挟前行，如今平台猛然刹车，他们首当其冲，摔得最狠。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刚刚入职美团外卖不到一个月的骑手宁可丽，正茫然地站在一个商业区的街角，看着手机上久久没有刷新出来的派单信息，心里一阵阵发凉。
宁可丽是从老家出来打工的，听同乡说跑外卖辛苦但收入高，只要肯拼命，月入过万不是梦。
她心动了，买了电瓶车，办了健康证，加入了“骑士”大军。刚入职那两周，正好赶上平台补贴大战白热化，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她从早跑到晚，虽然累得几乎散架，但看着App里不断跳动的收入数字，觉得一切都值了。
那半个月，她算了算，努努力真能接近一万块。她甚至开始计划，干半年，就把老家漏雨的房顶修一修。
可这一切，从这周一开始，彻底变了。
订单量肉眼可见地减少。以前中午高峰期，系统能一口气给她派五六个顺路单，让她一趟就能送一片。
现在，经常是等十几二十分钟才来一单，而且距离远、单价低。她不得不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热点区域来回转悠，希望能抢到那些寥寥无几的“帮送”订单。
“丽姐，今天怎么样？”旁边一个同样在等单的老骑手递过来一瓶水，问道。
宁可丽苦笑着摇摇头：“不行啊，王哥。从早上七点跑到现在，才跑了不到二十单。收入……连两百都不到。”她声音越说越低，带着哭腔。上周同期，她这时候早就跑完三十多单，收入超过四百了。
老骑手叹了口气，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平台优惠券少了，点外卖的人自然就少了。我听说啊，不只是我们这，全城都这样。上面刮风，下面就得下雨。咱们啊，就是这雨里挨淋的。”
宁可丽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那可怜的收入明细，又看了看电量已经不多的电瓶车，一股巨大的失落和焦虑涌上心头。
收入骤降，但房租要交，饭要吃，电瓶车充电要钱……那月入过万的梦，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还没看清色彩，就“啪”地一声破灭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辞掉原来那个虽然钱少但稳定的工厂工作，跑来跑外卖，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不仅仅是宁可丽这边，全国上下的骑手也炸开了锅。
“兄弟们，今天啥情况？我在市中心商圈趴活，一上午就喝了三瓶水，跑了八单？搞毛啊！”一个Id叫“风驰电掣”的骑手在拥有五百人的“京海每团骑手互助群”里发出了灵魂拷问。
这条信息瞬间引爆了原本就因为单量稀少而异常活跃的群聊。
“别提了！我在科技园这边，以前中午这栋楼就能跑十几单，今天进去两趟，一单没有！保安看我的眼神都像看傻子！”
“+1，我在大学城，学生们都穷了吗？以前午餐时间根本停不下来，今天订单稀稀拉拉，送的还都是没优惠的‘原价贵族餐’。”
“不是学生穷了，是平台的优惠券包他妈连夜跑路了！你看看现在给的啥？满50减2？我送一单都挣得比这多！”
很快，讨论的焦点从抱怨单少转移到了“优惠诡异消失”上。
“我听说不是跑路，是被监管爸爸给掐了！”一个Id略显老成的骑手“老枪”发言，“我表弟在饿了吧总部当程序员，内部消息，上面动真格的了，两家都被立案调查，罚款这个数！”他发了个“九”的手势，后面跟着一连串的“0”。
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更猛烈的议论爆发了。
“九个零？！亿？！卧槽！”
“怪不得！这是要了平台的亲命啊，还敢乱补贴？”
“那以后咱们咋办？就这么等着饿死？”
“平台会不会降单价？本来就没多少，再降真没法活了！”
类似的场景在全国各地的骑手群里同步上演。在另一个“华东饿了吧精英骑手群”里，气氛同样凝重。
“刚问了下我在美团的朋友，他们那边也一样，订单雪崩。”
“全国性的，看来不是哪个平台搞活动，是上面一刀切了。”
“妈的，刚租了新电池，一个月三百，这单量连电池钱都赚不回来！”
“我车贷还没还完呢……”一个骑手发了个崩溃的表情。
恐慌、焦虑、愤怒、无奈的情绪在数字信号中交织、传递、放大。他们中的许多人，和宁可丽一样，是怀揣着“多劳多得”的梦想加入这个行业，靠着体力与时间换取一份在大城市生存的资本。
如今，规则的突然改变，让他们措手不及，未来的不确定性像乌云一样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一些激进的骑手开始在群里呼吁“集体休息一天”，以示抗议，但响应者寥寥，毕竟，停下来就意味着彻底没有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