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经魁眼红的要命,往岛内行进的路途中牢骚不绝,从祝百寿本人骂到祝家老祖祝修,劝都劝不住。
缓行五十余里,视野中,出现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陆缺看到几根骨头,疑心是上界土着生灵骨骼,叫宁归一块儿去查看。
落到林间,好像浮木岛刚下过雨,空气潮湿,地面松软。
宁归满腹经纶,却毫无空山新雨后的诗兴,只觉得混的委实很落魄,对不起章星意志临凡几个字,抱臂靠在树干上,不去管骨骼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爱是什么是什么。
陆缺捡起骨骼,在手里一掂,顿时大失所望,骨骼的份量很轻,分明是人骨,上界土着生灵的骨骼沉重如乌金寒铁。
浮木岛是浮木仙城的碎片所化,原本确实有上界土着生灵遗骸,但都被都庞王朝修士搜刮干净,连骨头没留一根,都庞王朝修仙界流传着荒诞不经的传闻,说是把上界土着的骨头磨成粉,兑水服用,不仅能增强性命根基,还能美容养颜。
陆缺如今有了女儿,善心暴涨,见骸骨曝露于野,遂弹出到灵力,炸出个土坑,将之掩埋。
随后往林深处而行。
宁归唾骂祝百寿千百遍后,心情稍有好转,缓过了神,问道:“对浮木仙城有印象吗?”
陆缺晃晃脑袋,似要通过晃动,使前世的记忆碎片松动,宁归见他动作幅度太小,双手扶住他左右耳,猛一阵儿摇晃。
朴素的方法,往往会有奇效,经这么一晃,陆缺还真想起来点东西,喝道:“姓宁的,撒开你的狗爪子!”
宁归收手。
陆缺道:“浮木仙君跟北冕仙君属于同一代修士,比移星仙君更古早,在培育灵植和炼丹上均有惊人造诣,浮木仙城有许多其他仙城没有珍奇灵植。”
“还有吗?”
“没了。”
这么点鸡零狗碎的信息,明显派不上用场。
宁归鄙夷道:“你这仙君也不行啊。”正说话,他看见陆缺眼眸闪烁,浮现出一点奇异的光,拽住陆缺道,“别动!”
陆缺自身并未觉察到异样,错愕道:“怎么了?”
宁归仔细凝视陆缺眼眸,只见其中映出一个椭圆,像是镜子,又回身四处观望,周围并无椭圆形物事。
几息后,椭圆又在陆缺眼里散开了,这时他忽然愣住,脑海中闪过出一个画面,是本银色书籍,封面有《仙灵册》三字。
银色书籍大若门板,缓缓从焦土之中飞上天空,半途中自然翻开,翻着滚上升。
书籍飞起的位置,有座圆池,铺满白色的灵壤…陆缺渐渐觉得熟悉,心头一动,想了起来,这是移星仙城的宫殿!而书名《仙灵册》的书籍,则是移星仙君编撰,管理移星仙城土着生灵的册子。
啪,一件事物落进圆池。
陆缺还没看清那东西是什么,画面便戛然而止。
陆缺回过神,脑海翻卷不断,好像有点东西被硬生生地塞进记忆长河,引起连锁反应,导致记忆短时间错乱,他按着脑门,蹲下来休息。
宁归问:“怎么回事?”
陆缺举起手中折扇,握的很紧,劲节吱吱吱作响,意思是让宁归先别说话。
与此同时,三千仙城以上,离虚宫。
朱与打起精神的时候不多,但这时很难得的神采奕奕,托着侧脸坐在桌前,嘴角噙笑,眼眸有光,面前放了只白玉匣子,匣中流光溢彩,悬浮着从移星仙城采的宿生草。
匣子里的宿生草时而浮现,时而消失,状态很不稳定,在其周围,泛动一圈一圈奇异涟漪。
陵光娘娘的神性早已降临离虚宫,声音带笑道:“这株宿生草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即存在,也不存在。”
陵光娘娘道:“那是什么状态?”
朱与笑意浓郁:“咱们姑且称之为有无叠加态,又有又无,至于是否会存在,就看陆缺如何选择。”
“离虚元君这是打算把陆缺当弃子吗,笑的这么开心。”
“何出此言?”
陵光娘娘的声音郑重起来:“如果这株宿生草最终存在,就坏了天地规矩,你就有义务抹除陆缺。”
朱与收敛笑容:“必须抹除?”
“规矩是你定的。”
“这么一说,我还不能笑了。”朱与站起身,左右踱步,轻声叹息,“陆缺总是我看着成长的,直接抹除,实不忍心,要不通融通融,如果这株宿生草最终变成现实存在的状态,我降一道真仙劫雷罚他。”
陵光娘娘义正辞严道:“天地规矩不可废。”
“你圣恩慈德…”
“天地无私!”
四个煌煌大字压在朱与身上,饶是主宰仙道,负不可以思议之神通,语气也不由得软下来,求情道:“小陆现在化神境界,一道真仙劫雷,即刻尸骨无存,无非留下阴魂而已,惩罚已经很重,若抹去存在,那可是完全湮灭,不留痕迹。”
陵光娘娘不说话,朱与又道:“念他前世移星仙君为仙道延续粉身碎骨,也该留几分余地。”
“若你有私心,仙道该如何?”
“你…”
陵光娘娘干脆直接揭穿朱与:“用一道真仙劫雷处罚化神修士,听起来好像罚的很重,但是你早赐予陆缺创生之火(伪),剩一缕阴魂,他也能凭手里的地灵浆很快重塑肉身,恢复鼎盛,这与走过场有区别吗?”
朱与按住眉心道:“处罚旨不在杀人,而在于令人改过。”
“此事不容商量,我会留在离虚宫,盯着这株宿生草最终是否还存在,你想让陆缺活下来,就保佑他别干傻事。”
“唉。”
“天地规矩绝不可废。”
朱与犹豫良久,很无奈道:“行行行,咱们就按最初拟订的规矩来办,到最后我按规矩办事,你可别再说三道四。”
“那是自然。”
“小陆…有点悬了。”
“我也不想让他消失,但这件事做的确实不合规矩。”
朱与没有接话,回身坐到桌前,望向白玉匣中的时隐时现的宿生草,脸上显出从未有过的忧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