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灯火如残蝶般摇曳，昏黄的光线下，白沄婳远远便瞧见御书房外守着不少人。
清华，清苑垂手立在廊下，几个护玄司卫士更是一身劲装，手按刀柄，连肩背都绷得发紧。
自她进宫，清华清苑便始终随侍在她身边，叶尘与穆雨去寻药王谷，她瞧着宫辰渊身边人手单薄，便做主将二人留下。
毕竟她身边有熙越等人照料，又不出宫墙半步，没什么危险，实在用不上这么多人围着。
待走近了，白沄婳才发现护玄司的人竟来了五六位，个个面色凝重如覆寒霜，连呼吸都压得极轻，见她过来，才极轻地松了松肩线，却仍未敢全然放松。
这般阵仗，御书房里谈的事，定然小不了。
“娘娘安。”众人齐齐行礼。
“起来吧。”白沄婳的目光落在御书房紧闭的朱漆大门上，指尖轻轻攥了攥帕子，“皇上可在里头？”
清华直起身，声音恭敬得近乎谨慎：“回娘娘，护玄司首尊正向圣上回禀要事，许是还得些时辰。”
说罢便要转头吩咐人搬椅子，想让她在廊下歇着等。
白沄婳心里门儿清，里头的事，她是听不得的。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既然皇上正忙，本宫晚点再来便是，不扰他们议事。”
说着便示意茯苓将食盒递过去，“这里头是参汤，等皇上忙完了，记得让他趁热喝，别凉了伤胃。”
“是，奴婢遵旨。”
看着白沄婳的身影渐渐隐入回廊的阴影里，清华才端着食盒轻步进殿。
殿内气氛凝滞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宫辰渊正低头看着奏折，指节因攥得太紧，泛出青白的冷色，连头都没抬，只沉声问：“婳儿回去了？”
“是，娘娘送了参汤来，见您议事，便先回了。”
清华将食盒放在案上，不敢多留，轻步退到一旁。
“嗯。”宫辰渊扬了扬手里的奏折，声音骤然冷得像淬了冰，“此事，绝不能让皇后知晓半分！谁若敢走漏风声，杖打五十，流放漠北，朕绝不姑息！”
“是！”殿内众人齐声应下，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奏折上“瘟疫”两个字，墨色浓得像血，刺得人眼底发疼，更遑论奏折里写的内容，字字都浸着秦城的惨状。
三百里外的秦城，早已成了人间炼狱。
护玄司首尊在一旁垂首，声音带着难掩的颤抖，将秦城的景象细细回禀。
当地知府见疫症暴发，竟卷了府库所有银子连夜出逃，逃前还丧心病狂地下了封城令，不准任何人进出。
等到消息终于传出来时，秦城八成的人都染了疫，
护玄司的人赶去时，先斩了那逃官，追回了赃银，可面对漫天疫症，他们却束手无策。
入眼处全是这样的惨状，握着刀的手都在抖，却连救一个人的办法都没有。
按这传播速度，不出十日，秦城周边的城池都会被波及；若再找不到法子，整个大元都要被拖进这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他们一边派人回京报信，一边组织附近城池的大夫赶去，可那些大夫来了，也只能看着病人一日日增多，连缓解症状的方子都配不出来，不过是杯水车薪，连延缓疫症蔓延都做不到。
宫辰渊闭了闭眼，指尖用力掐着眉心，连指腹都泛了白。
他太了解婳儿了。
身为神医之徒，她承了杨神医的仁心，若知道秦城这般惨状，定然会求着要亲自去。
寻常时候他都不会让她涉险，更何况如今她怀着孩子，那是他亏欠了太多的孩子，他怎能再让她去闯那龙潭虎穴？
他的子民，他来守护，他的江山，他来撑着，绝不能让婳儿替他去冒这个险。
他睁开眼，看向护玄司首尊，语气沉定：“你让刘院判从太医院挑几个得力的太医，即刻动身去秦城。”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再让李清川带两千禁军跟着，务必护住太医们的安全，也让他们自己多加小心。”
他初登大位，朝堂内外不知多少人虎视眈眈，能用的人本就不多，可此事非同小可，换了旁人去，他实在信不过，只能让李清川去。
可那毕竟是瘟疫之地，李清川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婳儿怕是要伤心坏了。
宫辰渊在心里无声祈愿，祈愿他们都能平安回来。
正说着，殿门被轻轻敲响，清苑躬身进来：“启禀圣上，陈涛求见。”
宫辰渊拧起眉。
陈涛？
他来做什么？
“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陈涛便跟着清苑进了殿。
刚到案前，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膝盖砸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
他抬头时，眼底满是急切，声音却异常坚定：“臣请命，前往秦城！”
陈蓉的鬼魂就飘在他身旁，透明的脸上满是担心，双手紧紧攥着，本就没有血色的指节更加泛白，却没上前阻拦，也没闹着要跟去。
她心里清楚，兄长是去替圣上守护百姓，而她，要留在宫里守着皇后娘娘，这是她如今能做的，唯一的事。
宫辰渊看着陈涛，眼底闪过一丝动容。
宫辰渊看着陈涛，秦城死了那么多人，鬼魂不一定比活人少，让他带着见鬼符去帮李清川处理事情，以陈涛的学识，手段，脑子，必定是李清川一个巨大的助力。
可他还是问：“那是瘟疫之地，遍地尸体，随时可能染病丢命，你不怕？”
陈家就剩陈涛这一根独苗，若是没了，陈家就算是真的绝了。
陈涛却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格外恳切：“臣的命，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给的。先前臣被苍珏蒙骗，差点做错事，是娘娘点醒臣，是皇上给臣机会报仇雪恨，若不是皇上与娘娘，臣早就成了苍珏的刀下鬼，哪还有今日？秦城之事，关乎天下百姓，臣愿意去，就算是死在那里，也心甘情愿。”
他早就想好了，能多活这些日子，能亲手报了家仇，已经够了，若能替恩人分忧，就算是死，也值了。
宫辰渊没再多劝，只点了点头：“好，那你便跟着李清川一同去，路上多听他的安排，凡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