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为南国使团安排的客院,虽不及涂山本土建筑那般精巧雅致,却也别具南国风情。
院落中移植了些许耐寒的毒花异草,在涂山清冷的空气中散发着幽幽的,略带甜腻的异香。
然而此刻,客院最深处的密室之中,气氛却比涂山的夜风还要凝重冰冷几分。
南国毒皇欢都擎天端坐于主位,那张布满皱纹,常年笼罩在淡淡紫黑色毒气下的苍老脸庞。
此刻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手中摩挲着一根看似普通,实则淬有剧毒的乌木拐杖,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下首分别坐着三位在南国地位尊崇,亦是欢都擎天心腹的毒道高手。
毒婆子满脸皱纹,眼神却如淬毒的银针。
毒夫子佝偻着背,手中烟杆明灭不定,吞吐着带有迷幻气息的烟雾。
毒娘子容貌艳丽,眼波流转间却带着致命的危险。
他们刚刚得到了经由南国秘密渠道传递来的,确认梵云飞在赶来涂山途中遭遇傲来国伏击,如今下落明的绝密消息。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毒潭的巨石,瞬间在南国使团高层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陛下,”毒婆子率先开口,声音如同金玉摩擦,带着一贯的冷静与锐利,“梵云飞身为西西域狐皇,实力虽因转世续缘折半,但也绝非易与之辈。”
“傲来国如此果断出手,且能迅速得手,其决心与实力,可见一斑。”
“此次目标虽是梵云飞,但其剑锋所指,无疑是整个意图联合对抗傲来国的联盟。我南国……已身处旋涡中心。”
毒夫子吧嗒了一口烟,吐出一个个紫色的烟圈,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涂山此次,怕是想借我等之力,与傲来国硬碰硬。”
“红白脸他们唱,流血的买卖,却要我们来做。这浑水,不蹚也罢。”
毒娘子轻轻捋了捋鬓角的发丝,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更重要的是公主殿下也在此地。”
“傲来国行事狠辣,若真与涂山爆发冲突,涂山自顾不暇,谁能保证公主殿下的绝对安全?”
“刀剑无眼,毒术虽强,也难防暗箭。”
三人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
涂山已成是非之地,危机四伏。
为了南国的利益,尤其是为了欢都落兰公主的安全,最好尽早抽身离开。
欢都擎天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活了几千年,历经风雨,对危险的嗅觉比任何人都敏锐。
傲来国的獠牙已然亮出,涂山虽强,但能否抵挡仍是未知数。
将南国的未来,尤其是宝贝女儿的安危。
寄托在这场胜负难料的争斗上,绝非明智之举。
离开,是最稳妥的选择。
然而……
欢都擎天握着拐杖的手,青筋微微隆起。
他那双深陷在皱纹中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忌惮,有恼怒,还有难以启齿的无奈。
他不能走。
至少,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走。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有一个致命的把柄,落在了涂山容容那个小狐狸手里。
关于他那位不成器,野心勃勃却又愚蠢透顶的毒公子,过往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以及与某些外部势力,甚至可能隐隐牵扯到黑狐的隐秘联系。
那些证据若是曝光,会严重损害南国皇室的声誉,甚至可能引发南国内部的不稳。
涂山容容当时笑眯眯的“无意间”透露此事,并“善意”的表示会代为保密。
其用意不言而喻。
既是安抚,也是钳制。
欢都擎天不怕涂山红红,甚至对苏浩也只是忌惮其莫测的实力而非心机。
但涂山容容……
那个总是笑眯眯,拨弄着算盘的小丫头,却让他感到一种如芒在背的寒意。
她掌握着那把钥匙,能随时打开潘多拉魔盒。
如果他此刻不顾一切地带人离开,等于公然背弃与涂山的盟约,尽管只是意向。
涂山容容会不会恼羞成怒,将那把柄公之于众?
即便不公布,以此要挟南国在别处付出更大代价呢?
更重要的是……苏浩。
欢都擎天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拎着酒葫芦,看似醉醺醺却让他完全看不透的青衫身影。
那个家伙,看似懒散不羁,但欢都擎天隐隐觉得。
他比涂山容容更危险,更不可控。
如果南国此时“临阵脱逃”,以苏浩那护短和记仇的性子,事后会不会亲自找上南国“算账”?
欢都擎天不怕打仗,但他讨厌这种被无形绳索捆住手脚的感觉。
更讨厌面对苏浩那种,无法以常理度之的对手。
走,有后患无穷。
留,则风险巨大。
左右为难!
这些涉及皇室丑闻和个人忌惮的理由,他无法对眼前的三位心腹明说。
身为南国毒皇,他必须维持绝对的威严。
不能让人知道他受制于涂山的一个小丫头,更不能表现出对苏浩的过度忌惮。
于是,他只能沉默,脸上的阴沉愈发浓重。
周身散发出的毒气也不稳定的波动着,显示出内心的激烈挣扎。
毒夫子、毒婆子、毒娘子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陛下似乎在顾虑什么,但又不愿言明。
是顾忌与涂山红红的面子?
还是担心提前离开,会影响南国在妖盟中的声望?
就在密室内的气氛,陷入一种尴尬而凝滞的沉默时,密室的石门被“咚咚”敲响。
节奏轻快,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父皇!父皇你在里面吗?我有事找你!” 欢都落兰清脆中带着些娇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了室内的沉重。
欢都擎天眉头一皱,这个时候,落兰怎么跑来了?
他示意毒娘子去开门。
石门打开,欢都落兰一身南国特色的艳丽裙装,如同一只翩跹的蝴蝶般走了进来。
她脸上带着惯有的骄纵,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她先是对毒夫人三人微微颔首致意,然后径直走到欢都擎天面前。
目光扫过父亲那阴沉的脸色,和室内凝重的气氛,嘴角却勾起一抹奇特的弧度。
“父皇,你们是在商量……梵云飞前辈的事情,还有……我们是不是该离开涂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