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明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裤缝,身体因为害怕从而变的僵硬起来,原本还算平稳的呼吸骤然乱了节奏,喉结在领口下急促地滚动了两下。
他避开叶默的目光,视线落在桌面的划痕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道:“叶队长,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会故意给错误的死亡时间?法医鉴定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我怎么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不敢?”叶默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目光如探照灯般锁死对方慌乱的侧脸道:“丁贞和丁强的尸体被发现时,肌肉组织的僵硬程度、尸斑分布范围,明明指向死亡时间在案发当晚十点到凌晨六点之间。可你在尸检报告里写的却是‘死亡时间在120小时左右’,硬生生把死亡时间写成了五天前。这足足四五天的时间差,足够让真凶销毁所有痕迹,甚至逃出甘孜地界了。”
听到叶默这么说,秦思明此时顿时皱起了眉头。
“叶队长您没在开玩笑吧,我记得案发当年,您好像没有在现场?”
听到秦思明这么说,叶默顿了顿,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泛黄的尸检报告复印件,他推到秦思明面前道:“这份报告我拿到宁海市找老法医复核过,他用红笔圈出了三处明显的矛盾点。你是科班出身,这些基础常识不可能弄错,说吧,是谁让你改的死亡时间?”
闻言,秦思明的肩膀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叶默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是赵天刚?还是赵青青?”
提到“赵青青”三个字时,秦思明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这个细微的反应没有逃过叶默的眼睛,他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答案,却没有立刻戳破,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在沉默中挣扎。
审讯室里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秦思明的神经上。
过了足足五分钟,他才抬起头,脸色灰白如死灰,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没有人让我改什么死亡时间,当年我才20来岁,大学刚毕业没多久,对专业知识不够严谨,根据我当时的判断,两名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就是在五天前,当时尸体都硬了。”
闻言,叶默冷笑了一声,随后盯着秦思明道:“就算你大学毕业没多久,但你也跟着老法医实习过很长时间,具备了相应的资格的。当时的气温在零下四五度,尸体的眼珠都没有结冰,你跟我说,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五天,你觉得这是一名正常法医的判断吗?”
听到叶默这么说,秦思明表情无奈的叹气道:“叶队长,如果您因为这份尸检报告怀疑我的话,那我可太冤了,我当时用尽了我所学知识,对被害人胃里的消化物进行了检验,我确定被害人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五天。”
闻言,叶默此时立即反驳道:“当死亡时间超过 5天时,胃内的原始食物残渣通常已完全消化排空,胃内几乎无法通过“未消化或半消化的食物”来直接判断死亡时间,你告诉我,你是怎么通过食物残渣判断出死亡时间的?”
“当时气温比较低,被害人尸体胃组织及内容物腐败变质程度不高,因此胃内充满腐败气体,胃内液体呈暗红色或墨绿色浑浊状,我是根据这一点来进行判断的。”秦思明正视着叶默,一字一句的回答道。
“你也知道气温比较低啊?”叶默突然大声质问道:“尸体在零下五度的环境里超过五天你知道是个什么状态吗?结冰后的眼球会变得坚硬,失去原有弹性,解剖时可见冰晶颗粒或冻块状结构,这是最基本的专业知识,你告诉我,你当初是怎么当上法医的?”
见到叶默陡然拔高的音量,秦思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后背重重撞在椅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慌乱地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指缝间渗出的汗水在桌面上洇出一小片水渍,声音里的颤抖再也藏不住的道:“我……我当时太紧张了,现场条件有限,可能没注意到眼球的状态……”
“没注意?”叶默抓起那份泛黄的报告狠狠拍在桌上,复印件边缘被震得扬起又落下:“尸检报告第七页明确写着‘眼球完整无损伤,角膜轻度浑浊’,零下五度的低温能让角膜保持轻度浑浊?秦法医,你当我是第一天干刑侦吗?冻僵的尸体角膜会因为冰晶形成变得完全不透明,连瞳孔都无法辨认!”
秦思明的嘴唇哆嗦着,试图辩解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变成细碎的呜咽声。
他看着叶默眼中燃起的怒火,突然像泄洪般瘫软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撕扯:“别说了……别再问了……当时的画面,给我造成了心理阴影,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画面,所……所以,我才……”
说到这里,秦思明捂着脸颊,满脸恐惧的继续道:“叶队长,你不知道,当时的画面有多恐怖,我那时候才二十多岁,你知道那一幕对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有多恐怖吗?你可以问问当时在现场的李队长,你问问他,现场有多少人在吐?”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叶默看着秦思明问道。
“我想说的是,我当时因为太害怕了,就没有认真去进行尸检,只是根据表象,简单的给出了尸检报告,您追究我的责任也好,处罚我也行,我都认了,但您要是因为这份尸检报告,怀疑我就是凶手的话,这太儿戏了。法医的职责是通过对案件相关的生物物证进行科学检验,为案件提供线索或证据。但并不是说,法医就是神,法医也是人,也有犯错的时候,您是刑警,您要是破不了案,是不是就怀疑你就是凶手?”秦思明振振有词的反驳道。
听到秦思明一口气说了这些,叶默看了问话室外面的郑孟俊一眼,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见到叶默摇头,秦思明乘胜追击,接着开口道:“叶队长,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揪着我和我妻子赵青青不放了,原来你早就盯上我们了是吧,就因为这个尸检报告,你怀疑这惨不忍睹的竹刑案是我和我妻子干的?我当年才多少岁?我连一只鸡都不敢杀,你让我杀人?”
“你连一只鸡都不敢杀,你去当法医?你逗我呢?”
“法医是解剖死人,而不是杀生的,这是两个概念,叶队长您不要为了破案立功,就冤枉无辜好人吧?你是刑警,办案要讲证据,既然你说我是嫌疑人,那请问,我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叶默直直的看着秦思明,随后开口道:“我问你,赵青青是不是有个姐姐,叫赵爱玲?”
此言一出,秦思明当即浑身一愣,随后脸色僵硬的看着叶默道:“是啊,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赵爱玲和你就读同一所大学,你俩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听到叶默的询问,秦思明连忙将有些发抖的手插回裤兜里,然后低着头回答道:“我不知道你调查这些做什么,但既然你问到了这里,我当然要实话实说,你说的没错,赵爱玲和我谈过恋爱。”
“那我接着问你,赵爱玲是怎么死的?”
“流……流产……大出血……”
“孩子是谁的?”
“我……我的!”
“那你和你已经去世的前女友赵爱玲,在97年8月份的时候,有没有乘坐过一辆从古宋镇到川北火车站的大巴车?”
听到叶默问出了这个问题,此时的秦思明眼睛瞪大,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叶默。
他盯着叶默看了很久,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我刚才想了一下,好像是坐过大巴车,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这一辆,因为我老家就是甘孜的,赵爱玲是攀枝花的,我俩经常要来回跑。但是,这和你们怀疑我是凶手有什么关系吗?”
闻言,叶默直接开口道:“根据我们的调查,竹刑案中的两名死者丁强和丁贞,他们是活跃在甘孜那一带的抢劫犯,经常打劫过路车辆,甚至对车辆上的女性乘客进行侵犯,我们认为,赵爱玲的死,和丁强和丁贞有关,是他们的行为,导致了赵爱玲流产大出血死亡,所以,你杀害丁强和丁贞,就是为了替女朋友赵爱玲报仇。”
听到叶默这句话,秦思明突然皱起了眉头,露出了一种看小丑的表情看着叶默。
“叶队长,你脑子没有坏吧?我说你这么能想象,你不去写侦探小说真可惜了,我前女友赵爱玲,的确是死于流产大出血,但那是因为当时的医疗条件比较落后,没有抢救过来导致的。和你推理的这些,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仔细讲述一下,你前女友赵爱玲出事的前后过程。”
见到叶默这么问,秦思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97年八月份,那天我和赵爱玲刚好休假,爱玲和我说,她想去理塘寺为肚子里的孩子祈祷,于是我就带她去了,没想到在这个过程中,她出现了高原反应,喊肚子痛,我当时就在路边拦了一辆车,让司机帮忙送我们去医院。没想到去医院过程中,她就流产了,然后大出血,等到医院,医生说失血过多,已经抢救不回来了……”
听到秦思明的回答,叶默眯着眼睛继续问道:“你是在哪个位置拦下来的车?”
“理塘寺所在的山下,一个路口。”
“司机开的是什么车?”
“面包车。”
“什么颜色的?”
“白色。”
“司机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大?你们现在还在联系吗?”
“我不知道司机叫什么名字,当时的他四十岁左右,他把我们送到医院之后,就离开了,我到现在都没有再见到过这个好心人。”
听到这里,叶默点了点头道:“行,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从现在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发布悬赏通告,寻找这名好心人司机,找到他之后,我让他来和你对口供。”
闻言,秦思明面色平静的道:“我也希望你能帮我找到这名好心人,不管怎么说,人家帮了我,爱玲大出血,将它的车子都染红了,我却没有给他一分洗车钱,即便爱玲他已经不在了,我也希望能够再对他进行感谢。”
看到秦思明的反应,叶默此时紧皱眉头,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
针对尸检报告的问题,秦思明给出了有理有据的回答。
对于张爱玲的死,秦思明也将整个过程一字不落的全部讲述了出来。
就连叶默,此刻也找不出任何有问题的地方。
这个时候,你如果还继续将秦思明当成嫌疑人进行调查的话,那就不符合程序了。
然而,叶默心中依旧还有很多的疑问。
他看着秦思明接着问道:“赵爱玲当时怀孕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
“怀孕四个多月,你们为什么还不结婚?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可是很麻烦的。”
“没办法,赵天刚他不同意,我俩都是偷偷交往的,当时我的工作也很稳定,打算带着爱玲去我老家,我养活她一辈子,只是没想到,最后却出了这种事……”
说到这里,秦思明微微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见到秦思明这副表情,叶默接着问道:“赵天刚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赵爱玲却死活跟着你私奔,最后因为你,她出了事,赵天刚这个混黑社会的老大,不仅没有一枪把你毙了,并且还把小女儿也嫁给了你,这合理吗?”
闻言,秦思明有些无奈的看着叶默解释道:“您说的对,这确实不合理,当时事情发生之后,赵天刚立即就找到了我,他带着人,把我和我的家人都绑了起来,并且当着我的面,打断了我父亲的腿,然而,就在他准备用最残忍的方法杀了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