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带着一身的木头屑子,顶着寒风,骑着自行车走在长安街上,融入在这个时代的下班大潮之中。
长安街上都是自行车,相熟的人们边蹬边聊天,还有因为骑车发生碰撞,直接上对抗,互相骂的,热闹的很。
而在天安门广场上,还有一些人在那游玩,有孩子在蹦跳,还有一些人弄着相机到处拍照。
这时候拍照确实很好,有下班的工人,有将落的夕阳,人们脸上都带着笑容,昂扬着奋进的精神。
一直蹬过了长安街,转道宣武门,过了菜市口,来到了南横街,便就到了他住的地方。在国营商店里买了两颗大白菜,弄了一块豆腐,又弄了一条肥肉,一瓶二锅头。
一股脑的将东西都装进了夹在后座的,纯手工缝制的布兜子中,他蹬着自行车穿行在胡同中,到了他所在的大杂院门前。
还没进院子呢,就看到门口有两个年轻人在那站着抽烟。
“哎呦,言哥回来啦。”
“奎勇啊,我弄了点儿肥肉,一会儿白菜炖豆腐,来我这喝点儿。”
“得嘞。”李奎勇笑着点头,转而说道,“言哥,这是钟跃民,部队大院的老兵。跃民,这是我好哥哥,叫王言,才搬过来没两年,在家具厂上班呢。我跟你说啊,我言哥可不简单,两招就给我放倒了,那绝对是这个。”
他竖起了大拇指。
“你好。”王言对钟跃民打了个招呼。
钟跃民从兜里掏了烟出来:“我就跟奎勇叫你言哥了,你是他兄弟,我也是他兄弟,咱们俩也是兄弟,来,言哥,抽着。”
“大前门呢。”王言接过了烟,由着李奎勇划火柴帮忙点上,“跟这聊什么呢?”
“哎,你赶的正好,言哥。跃民说这个星期六要去芭蕾舞团买票,是红色娘子军的公演。他们呢,跟别人有点儿矛盾,这么大的事儿,四九城的老兵、顽主们一准儿都过去,这不是就找我助拳来了么。到时候你也一起去看看?”
钟跃民紧跟着说道:“你放心言哥,保证不让你白去,到时候给你也弄一张票。”
“什么票不票的,到时候见。”王言摆了摆手,“你们聊着,我得赶紧烧火做饭去了,早都饿了。”
“得嘞,回见啊,言哥。”钟跃民笑着说了一句。
眼见王言提着自行车进了院里,钟跃民问道:“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你当我跟你吹呢?”李奎勇不高兴,“当初他刚来我们院里,自己一人住着七平的房子,天天吃好的,我看着眼气啊,就跟他打了一架。
结果言哥让我随便打,他是三拳两脚就把我收拾了。你这两年没来过这边,这么跟你说吧,从这一直到前门,跟他找麻烦的全让他给收拾惨了。”
“这么厉害?那名声应该不小啊,怎么没听说过呢?”
“他说拉帮结伙欺负人,满大街的缠着姑娘拍婆子,没什么意思,挺丢份儿的。再说他在家具厂干的也不错,学了两年已经出徒了。我们这一片,谁家要添家具,都攒了材料找他帮忙,可是不少挣啊,我们这边,他过的日子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了,滋润着呢。”
李奎勇骄傲的拍着自己的胸脯,“能跟我去给你助拳,我估计他就是闲着了,没什么意思凑凑热闹,也去看看那个红色娘子军。”
“合着因为票去的啊?那这言哥可是有点儿不讲义气。”
“多新鲜呐,他认识你是谁啊?跟你讲什么义气?”李奎勇撇着嘴。
“那不看我也得看你面子吧,他还找你吃肉呢。”
“那是言哥照顾我,我们家人多,我是老大,不能跟小的抢食儿吧?不过我也帮他跑跑腿,他票不够用,我去帮着换换。”
李奎勇拍了拍钟跃民的肩膀,感受着呢子大衣的触感,“别说,这呢子大衣就是好,行了,天都要黑了,你赶紧回吧,星期六我一准儿跟言哥过去。”
“成,那我先走了,咱们周六见。”
钟于民应了声,骑上自行车走远了。
李奎勇转身进了院里,闪过影壁,跨过二门子,奔着东厢房过去,跟母亲照了个面,说了去对门王言家里吃晚饭。
这就不停留的又出了门,到了对面的西厢房。
只见靠着南边的那一间,一根铁皮管子从门框上穿出来,咕咚咚的冒着黑烟。在靠南的空地上,堆放着不少的木头,以及各种的工具,弄着塑料布遮盖着。
房子的门也没关,王言才生了炉子,正在那弄着大勺刷锅呢。
“言哥,我来我来。”李奎勇懂事儿的上前去,弄着水一丝不苟的刷锅。
王言则是洗了手,拿了一颗蔫白菜扒外面的枯叶,在案板上剁了内里还有几分嫩的菜叶,弄着刀片着白菜邦。
“刚才我跟跃民还说咱们俩不打不相识呢,结果这小子还不信。”
“信不信的,就那么回事儿。”王言笑呵呵的说道,“以前也没听你念叨有这么个人啊。”
“人家是高干子弟,要不是以前跟我一个学校上了两年,我们哥俩都不可能认识。那高干子弟一个个什么德行?眼睛都长在天上,好像是他们打天下一样,忒能装了。不过这钟跃民还不错,至少没有看不起咱们贫下中农。”
王言好笑的说道:“你们家确实是人多点儿,可你妈是职工,再加上你爸的抚恤,也不少了。这话要是说出去,农民兄弟得把你吊起来打。”
“那不也还是吃不饱嘛。”李奎勇嘿嘿笑。
“说偏了,那没有看不起,这钟跃民怎么早不来找你呢?两年了,我这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么个事儿。”
“玩不到一块儿去啊。”李奎勇说道,“人家部队大院自然有一帮兄弟。”
“现在没有了?”
“肯定有啊,但是他爸进去了,在大院里,这进去的和没进去的,自然也要分帮了。”
“这是落魄了,想起来你这么个朋友了。”
李奎勇想了想,随即摇头:“倒也不能这么说,部队大院离咱们这也不近,没什么事儿他也不值当跑这么老远。”
王言摇头一笑,没有再打击他的积极性。
别管老兵还是顽主,都是流氓。不上不下的小流氓团伙,跟几十年后的问题青年一样,就是好体力,能走、能跑的,活动范围并不小。
何况现在娱乐活动不多,没那么多的灯红酒绿,除了一些标志性的地点,就是满大街的出溜,正经的胡同串子。
“行了,行了,刷的差不多了,去把水倒喽。”
“哎。”
李奎勇没有二话,很有混饭吃的觉悟,当即提着木头拼接的脏水桶出了院,倒去了垃圾堆。
王言则是弄着大勺架在炉子上,将肥肉切成了大片,放到锅里炼猪油。不过也没有尽数炼了去,只是炼了一多半,剩下缩了大半圈的肉。
而后王言就着锅,直接爆香了葱姜蒜,加入了白菜来回的翻炒一番,倒了热水进去,加了豆腐。随后弄着蒸笼,将小米混着大米的饭放进去,随着菜好,这饭也就熟了。中途还开了盖,在饭快要熟的时候,放了瓷实的玉米饼子加热。
同时随着炉子升起,联通这着暖气,虽然老房子四处漏风,但总也是有了热乎气。
没有专门的饭桌,只有一张熟悉的大实木桌子,清理了上面的图纸,以及散乱的书籍,便就成了饭桌。
喝了一口酒,李奎勇拿起一个玉米饼子,咔嚓就是一大口,又夹了一筷子白菜,吃的香喷喷。
他嘟囔道:“还是你这日子过的快活啊。”
“嗨,有好有坏嘛。”王言说道,“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才十八岁,还不到有病的时候,吃嘛嘛香,借着爹妈光荣的遗产混了个工作,能学手艺,赚的也不少,可不是就在吃喝上下功夫么。再说这也没多好,也就勉强吃饱吧,我还得努力啊。”
“你是心气儿高,言哥,这还不好啊?我家一个月才能闻一回肉味,见天的也没人吃饱饭。我妈也就吃个七分饱,全家就指着她挣钱呢,要不是有我爸的补偿。你说说这事儿闹的,学学上不去,工作工作也没有,嗨……”
“想发财吗?”
“你有想法?”李奎勇瞪大了眼睛,“言哥,干什么你说话,我李奎勇绝对不含糊,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这么信我?”
“咱们俩亲兄弟啊,我不信你信谁?”
“可能让人砍死,也可能被抓去坐牢,你……”
“我就是死,也还他两刀!你就说吧,言哥,咱们到底干啥。”
李奎勇的眼睛坚定极了,放着饿狼的光彩。
王言好笑的摆手:“等我再琢磨琢磨,我也没想好呢。”
“成,我就等你发话了啊,言哥。来,喝一口儿。”李奎勇举着杯子,跟王言碰着杯。
俩人喝了一口酒,李奎勇吃着菜,扫了一眼王言身后的大书架:“嚯,这书又多了啊,没什么不好的书吧?”
“没有,除了历史书,就是工具书。”
“你真是学习的料子啊,言哥,要是没有这档子事儿,你现在一准儿考上大学了。”
王言说道:“也不在那个,读书丰富自己嘛。想不明白的问题,多看看书,没准儿就想明白了。你没事儿也看看,我这屋又不锁门,没事儿打发打发时间也是好的嘛,别整天出去打架去,有什么意思啊?
尤其是那什么小混蛋,我听说真敢捅人?无冤无仇的,要人家命干啥呀?那不纯是精神病嘛。”
“哎,言哥,你可不能这么说,小混蛋跟我可是发小,对别人不论,对我那是没的说。我不能不仗义啊。”
“你也是个傻子。”
“我还就愿意傻,言哥,这人呐,他活着就得讲义气!这是最大的事儿!”
见王言好笑的摇头,李奎勇不乐意了,“言哥,你还别不信。我跟你说,这人啊,活的就是一口气,没了这口气,人也就完了。背信弃义,口蜜腹剑,下三滥的事儿全能干的出来。”
这话说的比他王某人自己的爹味都足。
王言笑呵呵的问道:“你来告诉告诉我,抢劫财物,这事儿下三滥吗?”
“忒烂了,但是小混蛋对我没的说。”
“挺好,你有这个认识,虽然我不赞成,但也没毛病。”
“就是没毛病啊,小混蛋坏别人,可是从来没坏过我!”
王言点了点头,不理会傻小子认死理儿了。
“你多看看书吧,学习学习。”
“成,有功夫我看看。”
两人安静了片刻,各自吃菜喝酒,眼见李奎勇嗫嚅着嘴,王言说道:“你有事儿啊?”
“看出来了?”
“我再不问出来,你都要进宫当太监了。”
“滚滚滚。”李奎勇烦躁的摆手,又沉默了片刻,做了点儿精神建设,这才开口,“我家老二不是也十五了嘛,我想着能不能让他跟你学学木匠手艺,以后也好有个糊口的营生。”
“成,这算什么事儿?等之后我在家里做家具,让你家老二过来跟着就是了。”王言举着杯子,“这也叫事儿啊?你家老二就是直接过来,我还能拦着啊?哪回我在那刨木头,不是一堆孩子围着?”
“围着是围着,学是学,教是教,我书读的不多,事儿还是能分明白的。”
王言摇了摇头:“你的仗义没用对地方啊,你都说咱们俩是亲兄弟了,说这么点事儿还磨磨蹭蹭跟娘们似的?你应该说,言哥,我家老二岁数也不小了,让他跟你学学手艺吧,你得自然一点儿。”
“是我矫情了。”李奎勇哈哈笑,“来,言哥,多的不说了,喝酒喝酒。”
两人就这么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主要是李奎勇在说,说的都是京城的江湖。
对这些事情,李奎勇堪称是如数家珍,一帮一伙的小流氓,他全都知道。这些年出了什么风云人物,什么时候打仗干死人了,凡此种种,嘴里不是老兵、顽主,就是佛爷、老炮儿,再不就是碎催,真是满嘴顺口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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