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这个死缠烂打的向厂长，段志平多少页有些无奈了。
最近这些日子，类似来厂里面找拉投资的领导不知道有多少，他们之所以这么有信心，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原因。
连北华厂这种不知名的小厂都能合资，那自己作为行业中数一数的龙头老大，怎么可能拉不到投资？
“向厂长，我们老板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来厂里面了，所以……你就算是每天都来一趟，也不一定就能找到他。
而且，关于北华厂的投资方案，都是早已经计划好的。
哪怕您先一步遇到了我们老板，这个结局也不会改变。”
段志平深吸一口气，用尽了最后的耐心，给站在门前的这个厂长解释起来，向厂长一张胖脸上的肥肉颤了几颤，还是有些不死心。
“没事，段经理你不用管我，给我找个地方，让我先歇会就行，至于等到你们老板之后的，那就是我的事情了。”
说着，他又摸了摸自己有些干瘪的肚子。
这一大早就从招待所里赶过来，甚至都没来得及吃一顿早饭，现在折腾了这么一会儿，还真就有些饿了。
“对了，你们这儿的食堂在哪儿啊，能不能带我去一下？”
“食堂？”
段志平微微蹙了蹙眉，然后指着远处的一个二层建筑道：
“就是那里，沿着这条路走到头就是了。”
……
十分钟后，齐昊和蓝冰基本熟悉了服装厂中各个车间的状况，而向厂长则是带着秘书直奔食堂而来，当他赶到食堂的时候，却一下子傻眼了。
原来这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员工食堂，分为上下两层，等他走进大门的时候，还能看到有几个四五十岁的大婶在大厅里一边洗着碗筷，一边唠着家常呢。
虽然这个食堂比起第一棉纺的员工食堂要干净整洁了不少，可……他刚才和段志平话里的意思其实是，想要尝一尝他们厂里小食堂的味道啊。
说起小食堂，这可是改革初期的一个现象级产物。
甚至直到李岩落水穿越的四十年后，一些国营大厂的小灶食堂仍然就没有消失。
要说这小食堂最初的作用，其实就是为了应对上级不定时的检查。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在吃口腹上满足了上级的领导，回到单位之后，又怎么可能再说厂里的坏话？
一般情况下，这种小食堂都不是只是为了吃饭而单独存在的，哪怕档次稍低的一些，也要搭配上几个长相漂亮，身材窈窕的陪酒女职工。
甚至一些大点的厂，还会在小食堂的旁边修建一个桌球厅或是羽毛球厅，让女员工好好陪领导一起做些饭后运动。
国内的一些合资厂里，也并非就没有这样的歪风邪气。
只不过……李岩在服装厂形成了控股，所以在投产前就已经和市里面的几位领导约法三章。
站在门口愣住好一会，向厂长还是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些。
他找到了一个供饭的窗口，还没等说话，里面的大妈就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
“这都上工多长时间了，你这人怎么才想起来吃饭？
正好笼屉里面还有两个包子，一个一毛，要不要……不要可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你们这儿没有其他的食堂吗？”
向厂长试着问了一句，却没想到大妈抬起头来，挤出一个看傻子般的眼神：
“什么其他的食堂，爱吃吃，不吃就滚蛋！”
听到这儿，向厂长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他看着玻璃窗子后面大妈明显不悦的神色，愤然转身离开。
“厂长，咱们不……”
身后的秘书刚跟着他走出几步，还没等把要问的话问完，就被他劈头盖脸的骂了过来：
“还吃个屁！
吃包子也就罢了，关键让那几个跟我妈一样大的老豆角陪我一起吃？”
随行的秘书赶紧低下头来，心里面问候了他的祖宗十八代，但是脸上却不得不带上笑容：
“是我的错，厂长，是我没能考虑到你的想法。”
走到了食堂门口，向厂长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不怪你，都是姓段的那孙子，特么的，竟然敢坑老子，仗着自己是外国佬的身份，把老子当傻子耍。”
……
“李先生打电话来的时候就说了，生产，销售，人事还有采购……这些工作你们可以都尝试一下。
不要害怕犯错，就当是见见世面。”
领着两个人参观了车间之后，段志平又带着他们来到了办公室。
齐昊是真的没想到，李岩所说的随便托个关系，竟然会这么厉害，工厂的总经理亲自接待他们也就罢了，现在更是让他俩随便挑选工作。
这……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他们俩是投资商派来的呢。
“真的没问题吗，我觉得……还是段哥你给我们两个安排工作比较好。
我们俩才刚毕业没多长时间，就算是想锻炼，也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
这几个月来的切汇生涯，让原本出身农村，不善交际的齐昊已经逐渐培养出了这片土地独有的人情世故。
蓝冰听见他的这一番话，一下子柳眉微动，忍不住眨了眨大眼睛望了过来。
如果不是这小子，说不定她刚才真就傻乎乎的提出自己的要求了。
现在看来，人家貌似只是给了自己身后的“关系”一个面子而已，想要真的在厂里面扎下根来，还不是得看这个段经理对他们的态度。
“姓段的，你什么意思，两个包子就想把老子打发了？”
忽然，一个肥胖的身影冲进了办公室，就站在办公桌旁的段志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向厂长给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
接着，就听有些气喘吁吁的向厂长继续道：
“不要说你只是个小小经理，就算你是投资人……也没有用这两个包子羞辱我这个国家干部的吧？”
“我说向老二，你小子有点过分了吧？
到底是谁让你跑到我们唐水的地界上，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欺负我们的人？”
正当段志平打算找来保安，把向厂长给赶出去的时候，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下意识寻着声音回过头来，却看到了一个穿着中山装的高大男人正龙行虎步的迈了进来。
看他一张国字脸和坚毅的目光，几人一眼就认出这是唐水市的市长，赵达明。
“赵市长，您来了……”
段志平和赵达明这些日子没少接触，知道这是一个通情达理的领导，只要是向这位提出的困难以及需求，一般用不了一天的时间，就都能顺利解决。
作为市里出口创汇的拳头企业，赵达明也是三天两头的就要往这里跑上一会，而且基本一待就是一个上午。
用他的话说，就是要学习香江那边更先进的管理经验，从而制定适合唐水市企业的改革政策。
不过，段志平看来，这多半是托词而已，因为如果自己有一架能平步青云的梯子，恐怕他也会当做宝贝一样，睁开眼就赶紧检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