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转瞬即逝。
子时将至，鹰嘴崖东三里，乱石滩。
月色惨白，照在嶙峋的怪石上，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夜风吹过石缝，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一道披着灰色斗篷、脸上戴着乌鸦面具的身影，早已静立在滩涂中央。他身边没有御兽，但周身散发着一股阴冷如实质的气息，仿佛连月光都要避开他——正是协会“肃清派”实权人物，代号“灰鸦”。
“时间到了。”灰鸦沙哑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狐狸，你倒是守时。”
他前方十丈处，空间如水波荡漾。
狐的身影从涟漪中踏出，依旧那身骚包的紫金长袍，狐狸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他身后，跟着一个“陈暮”——眼神略显呆滞，气息凝实，正是陈暮用五成精神力凝聚的强化版幻身，能维持二十息。
“灰鸦先生相邀，我怎敢迟到？”狐摇着折扇，语气轻松，“不过大半夜的约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您这品味……有待提升啊。”
灰鸦面具下的眼睛扫过“陈暮”，微微一顿：“这就是陈锋和林雪的儿子？气息倒是沉稳，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命不久矣。”灰鸦冷笑，“怀璧其罪。他身上的‘钥匙’碎片，还有那只星晶兽，早已被太多人盯上。狐狸，你护不住他。”
狐耸肩：“护不护得住，试试才知道。说正事吧——你说有陈锋夫妇的遗物？”
灰鸦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铁盒，盒面锈迹斑斑，刻着模糊的花纹。
“十年前青峰山兽潮后，协会清理现场时发现的。”灰鸦打开铁盒，里面是一枚破损的青铜怀表，表盖内侧嵌着一张泛黄的小照片——正是陈锋、林雪和幼年陈暮、陈琳的全家福。
幻身“陈暮”身体微微一颤——这是陈暮本体通过精神链接传递的真实情绪波动。
狐眯起眼：“就这么点东西？”
“当然不止。”灰鸦合上铁盒，“怀表内部，藏着一枚微型‘记忆晶片’，记录了陈锋临死前最后一段影像。他想必是知道自己逃不掉，用最后的精神力激活了怀表的隐藏功能。”
“条件？”狐直接问。
“简单。”灰鸦声音阴沉，“把陈暮交给我。协会需要‘星火计划’的完整数据，而他是最关键的活体样本。作为交换，这枚怀表和里面的真相，归你。”
狐笑了：“灰鸦先生，您这算盘打得，我在隐雾村都听见响了。用死人遗物换活人？这买卖不划算。”
“那再加上这个。”灰鸦又掏出一枚令牌，正面刻着“肃”字，背面是乌鸦图案，“协会‘肃清派’的庇护令。只要陈暮配合调查，我可以保证他的安全，甚至……帮他找出当年害死陈锋夫妇的真凶。”
“真凶？”狐挑眉，“不就是你们‘肃清派’吗？”
灰鸦沉默片刻，缓缓道：“‘肃清派’内部也有派系。当年下令灭口的，是‘激进派’的‘夜枭’——他已经死了，三年前死在一次秘境探索中。而我属于‘保守派’，我们要的是数据，不是人命。”
听起来合情合理。
但狐一个字都不信。
“听起来很诱人。”狐用折扇轻敲掌心，“不过……我得先验验货。怀表给我看看？”
灰鸦将铁盒抛了过去。
狐接住，打开，取出那枚破损的怀表。精神力细细扫过——怀表本身没问题，确实是陈锋的旧物。但内部那枚“记忆晶片”……
他眼中银芒微闪。
“晶片被动了手脚。”狐冷笑，“里面植入了‘精神锁魂咒’，一旦用精神力读取，就会反向侵蚀读取者的识海，轻则失忆，重则变成植物人。灰鸦先生，您这诚意……不太够啊。”
灰鸦面具下的表情看不见，但气息骤然冰冷。
“不愧是狐狸，瞒不过你。”他声音依旧平稳，“但怀表是真的，照片也是真的。陈暮，你不想看看父母最后的样子吗？”
幻身“陈暮”开口，声音平静——陈暮本体强压着情绪：“想。但更想活着看到真相。”
“那就跟我走。”灰鸦向前一步，“协会的实验室条件，比你在外面东躲西藏强得多。我可以给你最好的资源，帮你快速提升实力，甚至……帮你找回姐姐陈琳。”
“你知道我姐姐的下落？”幻身追问。
“无尽海，蜃楼岛。”灰鸦毫不犹豫，“‘海皇’沧溟软禁了她，目的是她身上的钥匙碎片。协会和沧溟有秘密合作，只要你配合，我可以安排你们姐弟相见。”
信息量很大。
陈暮本体在隐雾村小院里，心跳加速。
灰鸦知道姐姐的下落，甚至和沧溟有联系？那父母之死的真相，他到底知道多少？
“前辈……”陈暮通过精神链接传音。
“他在撒谎。”狐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响起，“沧溟那种级别的存在，根本不屑和人类协会合作。灰鸦在诈你，想用你姐姐当诱饵。”
狐将怀表丢回给灰鸦。
“交易破裂。”狐摊手，“灰鸦先生，您这全套戏演得不错，可惜剧本漏洞太多。下次编故事，建议先打好草稿。”
灰鸦接住怀表，沉默数秒，突然笑了。
“狐狸，你果然难缠。”他收起怀表，“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他拍了拍手。
乱石滩周围，突然亮起数十点幽绿色的光芒！
紧接着，一道道身穿黑色夜行衣、戴着恶鬼面具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每人身边都跟着至少一只御兽——【暗影狼】、【毒刺蜂】、【腐尸犬】……清一色的暗系、毒系，等级最低都是战兵级，最高的三只达到了战将级巅峰！
足足三十多人！将狐和幻身团团包围！
“协会‘肃清派’暗杀队。”灰鸦声音冰冷，“狐狸，你虽然强，但带着个累赘，能打几个？”
狐扫视四周，折扇轻摇：“哟，埋伏啊。灰鸦先生，您这就不讲武德了。”
“武德？”灰鸦嗤笑，“成王败寇，哪来的武德。狐狸，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交出陈暮，你我可以相安无事。否则……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气氛剑拔弩张。
幻身“陈暮”突然开口：“前辈，我能问个问题吗？”
灰鸦看向他。
“你刚才说，害死我父母的是‘夜枭’。”幻身盯着灰鸦，“那‘夜枭’又是听谁的命令？”
灰鸦眼神微变。
“协会内部的事，你没必要知道。”
“不，我有必要。”幻身向前一步，“因为根据我查到的线索，当年参与‘星火计划’并下令灭口的，除了进化圣殿‘破壁者’，还有协会内部一个代号‘灰鸦’的高层。”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就是你吧，灰鸦先生？”
乱石滩上，死寂一片。
灰鸦面具下的眼睛死死盯着幻身，良久，突然发出一声低哑的冷笑。
“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多。”他缓缓抬手，“既然如此，就更不能留你了。”
“动手！”
三十多名暗杀队员同时发动！
暗影狼群化作黑影扑来！毒刺蜂振翅，毒针如雨！腐尸犬喷出腥臭的腐毒雾气！
“退后。”狐将幻身拉到身后，折扇一合。
他周身，银色的精神力轰然爆发！
不是攻击，而是“领域”！
以他为中心，半径二十米内，空间仿佛凝固！扑来的暗影狼动作骤停，像是陷入了无形的泥沼！毒针悬浮在半空，腐毒雾气停滞翻涌！
“精神领域？！”灰鸦瞳孔骤缩，“你……你突破到圣师级了？！”
“你猜？”狐笑眯眯，手中折扇轻轻一挥。
嗡——！
凝固的空间如同镜子般破碎！所有被“领域”笼罩的暗杀队员和御兽，同时吐血倒飞！战兵级的当场昏迷，战将级的也重伤倒地！
一击，团灭！
灰鸦脸色铁青。
他知道狐狸强，但没想到强到这种程度！精神领域是御兽圣师的标志性能力，能初步操控周围环境法则。在领域内，圣师就是近乎无敌的存在！
“还要打吗？”狐摇着扇子，“灰鸦先生，您现在跑，还来得及。”
灰鸦咬牙，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血色令牌，狠狠捏碎！
“请‘长老’降临！”
令牌碎裂的瞬间，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化作一个巨大的乌鸦虚影！
虚影睁开眼，两道血色光束锁定狐！
“圣师级的精神烙印？”狐挑眉，“你们‘肃清派’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乌鸦虚影发出一声尖啸，俯冲而下！所过之处，空间都被撕裂出黑色裂痕！
“前辈小心！”幻身惊呼。
狐却不慌不忙，将折扇插回腰间，双手结印。
“净神诀·天穹镇魂。”
他身后，浮现出一尊巨大的银色狐狸虚影！狐狸九尾摇曳，眼中蕴含星辰，张口一吐——银色光柱与血色乌鸦狠狠撞在一起！
轰——！！！！
恐怖的爆炸声响彻夜空！气浪将周围数十米的怪石全部震碎！地面龟裂，烟尘冲天！
幻身“陈暮”被气浪掀飞，好在只是幻身，没有实体伤害。
烟尘缓缓散去。
乌鸦虚影已经消散。狐依旧站在原地，银色狐狸虚影缓缓收回体内，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灰鸦则半跪在地，面具碎裂一半，露出下面一张苍白、布满皱纹的脸。他嘴角溢血，眼中满是惊骇。
“你……你竟能硬抗长老的精神烙印……”
“还行，就是有点费神。”狐擦了擦嘴角——也有一丝血迹，但很快被他抹去，“灰鸦，回去告诉你们‘肃清派’的话事人，陈暮我保了。再敢伸手，下次碎的就不是面具了。”
灰鸦咬牙，挣扎着站起身。
“狐狸，你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一世。”他声音嘶哑，“‘钥匙’的秘密牵扯太大，不止我们协会，进化圣殿、界域行者、甚至那些古老妖兽势力都在盯着。陈暮……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狐摆手，“滚吧。”
灰怨毒地看了狐和幻身一眼，转身，身形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那些重伤的暗杀队员也互相搀扶着，狼狈撤离。
乱石滩恢复寂静。
狐转身看向幻身“陈暮”：“戏看完了，有什么感想？”
幻身沉默片刻，开口：“灰鸦最后那句话……是真的吗？我真的会成为众矢之的？”
“大概率是真的。”狐耸肩，“‘钥匙’这玩意儿，牵扯到‘门扉’的传说。据说集齐九块碎片，就能打开通往‘源初之地’的门——那里有突破神话级、甚至超越神话级的机缘。谁不想要？”
“所以父母和姐姐，都是因为钥匙碎片才……”
“一部分原因。”狐拍拍他肩膀，“但别想太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变强。强到没人敢惹你，强到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幻身点头：“我明白。”
“行了，二十息快到了，你这幻身要散了。”狐看了看天色，“回去吧。今晚这事，别跟村里人说——尤其是刘伯。”
“前辈怀疑刘伯？”
“不是怀疑，是谨慎。”狐眼神深邃，“灰鸦能精准埋伏在这里，说明他知道我会来。我们出发时很隐秘，除非……村里有他的眼线。”
陈暮心头一凛。
“我会小心的。”
幻身开始变得透明，如同水波般荡漾。
“对了。”狐突然想起什么，“怀表虽然是陷阱，但照片可能是真的。你父母……很爱你和你姐姐。”
幻身最后露出一丝微笑。
“我知道。”
啪。
幻身消散，化作点点光粒，融于夜色。
隐雾村小院。
陈暮本体睁开眼，脸色苍白——精神力消耗过半。
小焰和阿呆立刻围上来。
“嗷呜！（怎么样？打赢没？）”
“咔嗒。（安全？）”
“打赢了，安全。”陈暮揉了揉太阳穴，“但麻烦更大了。”
他将幻身所见所闻简单说了一遍。
小焰听得龇牙咧嘴：“嗷呜！（协会那帮人真不是东西！表面正义，背地里搞暗杀！）”
阿呆握紧石棍：“咔嗒。（变强，保护主人。）”
晶晶飞过来，小角闪着担忧的光：“噗叽……（主人不怕，晶晶帮你找亮晶晶变强……）”
陈暮心中一暖，揉了揉三小只。
“嗯，一起变强。”
他看向窗外，夜色深沉。
灰鸦的话在耳边回响：“你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
还有狐的提醒：“村里可能有眼线。”
前路艰险，但陈暮眼神坚定。
“不管有多少敌人，有多少陷阱……”
“我都会走下去。”
“为了父母，为了姐姐，也为了……我自己。”
他握紧拳头。
而此刻，村外三十里。
鹰嘴崖西侧山洞。
黑袍执事“鸦”正通过一面水镜，观看乱石滩上发生的一切。
当看到狐硬抗圣师级精神烙印时，他面具下的嘴角勾起。
“狐狸果然隐藏了实力……至少圣师级中期。”
“大人，还要继续计划吗？”副手低声问。
“继续。”鸦轻笑，“灰鸦那老东西失手了，正好给我们创造机会。‘棋子二号’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已经接触了，很顺利。对方似乎……很渴望力量。”
“那就给他力量。”鸦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着墨绿色的液体，“‘深渊之血’，稀释版。告诉他，喝下去，就能突破瓶颈，拥有战将级的实力。”
副手接过小瓶，迟疑道：“大人，稀释版也有风险，可能会让他失去理智……”
“那不是更好吗？”鸦微笑，“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在隐雾村里大闹一场……狐狸是忙着镇压内乱，还是保护陈暮？”
副手恍然：“属下明白！”
“去吧。”鸦挥手，“三天后，我要看到结果。”
副手退下。
鸦独自站在水镜前，看着镜中消散的幻身光影。
“陈暮……”
“你的幻身术练得不错。”
“但很快，你就会知道……”
“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他转身，黑袍猎猎。
山洞深处，传来低沉而诡异的嘶鸣。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隐雾村的夜，依旧平静。
但暗流，已汹涌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