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红星没有像人们预想的那样直接崩溃瘫倒,也没有立刻歇斯底里地哭嚎。极致的愤怒与羞辱,像冰水混合着岩浆,在她体内冲撞,反而让她呈现出一种可怕的、死寂般的冷静。她那双原本因为近期麻木而空洞的眼睛,此刻燃烧着骇人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她没有回那个令她作呕的家,也没有去找姐姐田红旗,而是径直调转方向,朝着清水巷狂奔而去!风吹乱了她花白的头发,她也浑然不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赖福贵!那个同样被背叛、被羞辱的可怜虫!
她像一阵复仇的风,冲进清水巷,精准地找到了赖福贵家那扇低矮的院门。院子里,赖福贵正就着一碟花生米,闷头喝着劣质的散装白酒,满脸通红,眼神浑浊,脚下已经倒了好几个空酒瓶。自从刘彩凤提出离婚并搬走后,他就一直是这样半醉半醒的状态。
“赖福贵!”田红星猛地推开虚掩的院门,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赖福贵醉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是田红星,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带着浓重的酒气:“呵……田红星?你来干啥?看老子笑话?”
田红星几步冲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尤长贵和刘彩凤那个贱人,在棉纺厂老家属区租了院子,搞破鞋!刘彩凤——怀上了!五六个月了!”
“哐当!”赖福贵手里的酒盅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脸上的醉意瞬间褪去,被一种极致的震惊和暴怒取代,眼球瞬间布满血丝。“你……你说啥?!怀……怀上了?!”他猛地站起来,因为醉酒和激动,身体晃了晃。
“千真万确!李柄荣两口子亲眼看见的!”田红星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对狗男女,把咱们害成这样,他们倒好,躲起来过起小日子,连野种都怀上了!你能忍下这口气?!”
赖福贵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所有的憋屈、耻辱、愤怒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桌,花生米和酒水洒了一地。
“忍?老子忍他祖宗!”他咆哮着,眼睛赤红地扫视院子,猛地抄起靠在墙边的一根粗大的顶门棍,“走!去找这对狗男女!老子今天非扒了他们的皮!剁了那野种不可!”
“对!扒了他们的皮!”田红星也如同找到了同盟,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狰狞的亢奋,“不能让他们好过!走!”
这对被各自配偶背叛的男女,此刻被同仇敌忾的怒火扭曲地捆绑在一起,一个拿着顶门棍,一个顺手抄起墙角的破铁锹,如同两只冲出牢笼的凶兽,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冲出院子,朝着棉纺厂老家属区的方向扑去!
与此同时,李家已然乱成一团。
李开基看着田红星跑远和尤甜甜哭跑的背影,心知大事不好,猛地一拍大腿:“快!柄荣,你腿脚快,赶紧去机械厂找你古仁大叔和尤亮!锦荣,玉梅,你们俩去城东运输队找田红军!快!要出人命了!”
李柄荣和钟金兰二话不说,一个往机械厂家属区跑,一个赶紧去推自行车。李锦荣和赵玉梅也立刻动身,往城东方向赶。
胡秀英脸色发白,连声念佛,赶紧把在屋里写作业的李定豪、李定杰和在院里玩耍的李定伟、李春仙都叫进屋里,紧紧关上门,心惊胆战地嘱咐:“都在屋里待着,千万别出去!”
李家人兵分两路出去报信的消息,像水滴落入油锅,瞬间在桐花巷炸开。街坊四邻们听到动静,得知田红星和赖福贵可能去找尤长贵和刘彩凤拼命了,也都慌了神。
“哎呀!这可不得了!要出大事了!”
“快!快去几个人跟着去看看,千万别闹出人命!”
“谁知道棉纺厂老家属区在哪儿?具体哪个院子?”
“李柄荣他们肯定知道大概位置,咱们分头去找找!拦住他们!”
张寡妇、王兴、钱来娣,还有几个平日里热心肠的男邻居,也顾不上许多,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互相招呼着,朝着棉纺厂老家属区的方向涌去。有人跑去街道办报告,有人想着去附近派出所找民警。桐花巷一时间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充满了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寻找、报信、劝阻的人群,与前方那两个怀揣着毁灭意志的身影,都在争分夺秒地向着同一个目标汇聚。一场很可能无法挽回的悲剧,似乎已箭在弦上。黄昏的暮色,仿佛也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胡秀英紧紧搂着几个被吓到的孙儿,坐在堂屋里,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喧闹和奔跑声,只能一遍遍地祈祷,盼着儿子儿媳们能及时赶到,盼着街坊们能拦住那两条已然疯狂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