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祖传驱鬼,到了我这代差点失传。
因为我开了个直播号,专接“凶宅试睡”单子。
直到那晚,镜头里飘过红衣女鬼的瞬间——
弹幕突然炸了:「主播!你身后衣柜门自己在动!」
我咧嘴一笑:「老铁们,特效逼真不?刷个火箭解锁驱鬼模式!」
结果榜一大哥直接空降直播间,甩了十个嘉年华:
「别演了,那真是鬼。而且……你压着我坟了。」
我低头一看,脚底下墓碑上赫然刻着他的名字。
……死鬼,分手十年你咋还这么小心眼?
---
我叫陈平安。
这名字,听着就特吉利,特“平安”,是吧?可惜,干的活计跟平安俩字儿基本不沾边。我家祖传驱鬼辟邪,据说往上数八代,都是跟阴间打交道的能人。到了我爷爷那辈,还能靠着几张黄符、几声断喝,在十里八乡混个“陈半仙”的名头,吃穿不愁。再传到我爹……时代变了,信这套的少了,他又是个锯嘴葫芦,生意日渐寥落。
到了我这儿?好嘛,彻底跑偏。大学学的传媒,毕业后一头扎进短视频大潮,美其名曰“传统文化新媒体转型”。老本行没丢,但形式得换。黄符朱砂桃木剑?太老土。诵经步罡踏斗?谁有耐心看。我直接开了个直播号,Id就叫“平安探凶宅”,专接那种传说闹鬼的凶宅试睡单子。
美其名曰:用科学的态度探索灵异,用娱乐的方式消解恐惧。实际上……嗯,混口饭吃。毕竟,这年头,胆大的甲方和猎奇的观众都不少。
我家那点真传,我大概也就学了个三四成。老爷子在世时吹胡子瞪眼,说我是“陈门不幸,祖业凋零”,但架不住我能忽悠啊。直播间布景,灯光,音效,再加上我那张还算能说会道的嘴和特意练过的、恰到好处带着点颤音的“演技”,每每总能制造出一些让人汗毛倒竖的“高能瞬间”,礼物打赏也就跟着来了。
至于真鬼?嘿,干了小两年,跑了不下二十处“着名凶宅”,毛都没见过一根。我都快信了老爷子另一句嘟囔:“末法时代,秽气丛生,真‘干净’的东西,反倒不多了。”
今晚的直播地点,是城郊“明月山庄”的13号别墅。这地方可有名了,网上灵异论坛里热度常年居高不下。传说十年前,一家三口惨死其中,女儿穿着红裙子。自此之后,夜夜闻哭声,偶见红衣影,几任屋主都被吓得屁滚尿流,价格一跌再跌,至今荒废。
perfect!要的就是这种有“群众基础”的凶宅。直播预告一发,评论区就已经嗷嗷叫了。
晚上十一点,我准时开播。
“老铁们!平安哥又来了!今天咱们挑战的是——鼎鼎大名的明月山庄13号,红衣女鬼故居!屏幕前的你,如果感到一丝丝的紧张和刺激,请不要忘记点击右下角的小红心,亮起你的粉丝灯牌!安全声明啊,咱们直播间一切画面均为特效,旨在娱乐,相信科学,反对迷信!”
开场白熟极而流。我举着强光手电,背着装备包(里面是摄像头、备用电池、几包零食和……呃,我爹硬塞进来的一把老旧桃木剑和几张符),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掉下来的锈蚀铁门。
别墅内部比想象中还破败。灰尘积了厚厚一层,蛛网在墙角张牙舞爪。空气里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说不清的腐朽气息。手电光柱切开黑暗,照出空洞的客厅、歪倒的家具、还有墙壁上一些可疑的深色污渍。
“看看这氛围,这细节,”我压低声音,对着领口的麦克风说,“都不用咱们加特效,原生态的恐怖感就出来了。听说当年那小姑娘,就是在二楼那个房间……”我故意停顿,手电光晃向黑漆漆的楼梯口。
弹幕开始滚动。
「来了来了!前排出售护身符!」
「平安哥今晚能撑到几点?我赌五毛,不到两点就得跑路。」
「道具组加鸡腿!这布景花了多少钱?」
「只有我觉得这地方阴气真的重吗?隔着屏幕都发冷……」
我一边跟弹幕插科打诨,一边小心翼翼地上楼。楼梯木板在我脚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在死寂的别墅里格外刺耳。二楼走廊更加昏暗,手电光似乎都被吞噬了不少。我按照资料,径直走向最里面那间据说小姑娘生前住的卧室。
门虚掩着。我深吸口气,一脚踹开——好吧,轻轻推开。
房间里空荡荡,只有一张锈蚀的铁架床,一个倒地的衣柜,窗户玻璃碎了几块,夜风灌进来,吹得破窗帘微微飘动。月光惨白,给一切蒙上冷色调。
“看来今晚‘那位’不太想见客啊。”我故作轻松,把摄像头对准房间各个角落扫了一遍,“咱们先做几个基础探测,温度、电磁场……”我装模作样地摆弄着一个其实是玩具改造的“灵异探测仪”。
直播间的热度慢慢上来,在线人数突破了两万。礼物时不时飘过几个。
我琢磨着,得来点“刺激”的了。不然对不起这在线人数,也对不起甲方给的酬劳(虽然不多)。我爹塞给我的那把桃木剑,一直没派上用场,也许今晚可以拿来“舞”一段?配合点光影特效……
就在我盘算着怎么“表演”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镜头边缘,靠近破碎窗户的地方,似乎有一抹异常的红色,极快地从窗外飘了过去。
不是窗帘。那红色更暗,更沉,像……凝固的血。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别墅里,哪来的红衣?道具?不对啊,我没安排这个。风把别的什么东西吹进来了?
没等我细想,弹幕突然以爆炸般的速度刷新起来,快得几乎看不清:
「卧槽!!!刚才窗外是什么???」
「红影子!我也看见了!飘过去的!」
「妈妈我怕!」
「特效吗?太真了吧?」
「主播快看窗外啊!」
我心脏砰砰跳起来,一半是职业性的“来活了”的兴奋,一半是……一丝丝莫名的不安。我强自镇定,把摄像头缓缓转向窗户方向,声音放得更低,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老铁们……你们刚才,都看到了?不是我眼花?咱们……再看看?”
窗外只有漆黑的夜色和摇曳的树影。那抹红色消失了。
“可能……是风吹进来的塑料袋?或者,咱们直播太累,出现集体幻觉了?”我干笑两声,试图把气氛拉回“科学解释”和“娱乐效果”的轨道。
但弹幕不买账。
「绝对不是塑料袋!那形状像个人!」
「我也觉得像人影,女的,长头发!」
「主播别骗自己了!这地方真不对劲!」
「你们快看主播身后!那个衣柜!门是不是在动?」
最后这条弹幕,像一滴冷水掉进滚油里。我背脊瞬间绷直了。
身后?衣柜?
那衣柜是倒地的,门板歪斜,之前我看过,里面除了几块破木板,什么都没有。
我脖子有些僵硬,一点点,极其缓慢地,转动摄像头,对准我身后侧方的位置。
手电光随之移过去。
斑驳的旧衣柜,静静地倒在那里。门……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
我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
“吱——嘎——”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木头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不是风声。不是木板热胀冷缩。那声音,就来自那个倒地的衣柜!
更恐怖的是,在手电光和直播间高清摄像头的捕捉下,所有观众,包括我,都清晰地看到——那扇歪斜的、布满灰尘的柜门,向内打开了一条缝!
非常轻微,但确实在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轻轻推着它!
“我日……”我一句粗口憋在喉咙里。
弹幕彻底疯了,刷得我手机屏幕都在发烫:
「动了动了!!!真动了!!!」
「不是风!里面肯定有东西!」
「主播快跑啊啊啊!」
「特效!肯定是特效!主播演技牛逼!」
「楼上的,你家的特效能让实物柜门自己动?!」
我头皮发麻,肾上腺素狂飙。是真东西?不可能!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鬼?肯定是这破房子年久失修,哪里受力不均匀……或者,有老鼠?黄鼠狼?
但直觉,或者说,我家那点没学成的祖传本事残留的警觉,在疯狂拉响警报:不对劲!这地方,现在真的不对劲了!
不能露怯!露怯就完了!直播间人气正在冲向新高,礼物也开始刷屏,这时候怂了,以后还混不混了?
我猛地一咬牙,脸上硬挤出一个夸张的、带着几分戏谑和“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对着镜头,声音陡然拔高,甚至因为紧张而有点变调,听起来反而更“有效果”:
“哎哟我去!可以啊!今晚这‘氛围组’给力!老铁们看到了吗?高能预警!柜门自己动了!就问你们,这特效逼真不逼真?刺不刺激?直播间人气破十万,咱们就解锁隐藏剧情——平安家传驱鬼模式!刷个火箭,让我看看你们的热情!”
我一边胡言乱语稳住场面,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摘背后的装备包,想把我爹那柄桃木剑抽出来壮胆,甭管有用没用,架势得摆出来。
直播间果然被我“唬”住了片刻,礼物开始增多,小火箭、跑车什么的开始飘。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
一个巨大的、金灿灿的、炫酷到没朋友的动画特效,猛地霸占了整个直播屏幕!
嘉年华!
而且是连续十个!满屏金光乱闪,豪华徽章乱蹦,系统广播全平台滚动!
所有弹幕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额打赏震得停滞了一瞬。
谁这么壕无人性?!
我懵了,也忘了去掏桃木剑,下意识看向打赏者的Id。
用户Id只有一个简单的字母:Y。
头像是全黑。
等级……看不出来,像是新号。
就在我盯着那个“Y”,脑子还没转过来的时候,一条带着炫光、置顶特效的付费留言,伴随着嘉年华的余晖,慢悠悠地飘了出来,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别演了,陈平安。」
「那真是鬼。」
「而且……」
「你左脚踩着的地方,往下挖三尺,是我的坟。」
「你压着我了。」
轰——!!!
我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四肢百骸的血,唰一下凉透,又轰一下涌上头顶。
演?真是鬼?我的坟?压着我了?
这他妈是哪个神经病土豪的恶作剧?!也太缺德了!不对,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真名?我这个直播号从来只用“平安哥”……
我僵硬地,一点一点地,低下头。
看向自己的左脚。
我站在房间中央偏左的位置,脚下是厚厚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灰尘,还有碎裂的地板木条。刚才活动时,左脚确实踩在了一块略显凸起、颜色更深些的……东西上。
我慢慢挪开脚,蹲下身,也顾不得脏,用手胡乱抹开那一片积累多年的浮灰和碎屑。
灰尘之下,露出了水泥地面。但那一小块被我踩着的“凸起”,抹去浮尘后,显露出了粗糙的刻痕。
不是水泥本身的纹理。
是字。
刻上去的字。
我用手掌使劲擦了擦,让刻痕更清晰些。
手电光直直地打在上面。
惨白的光圈里,那粗糙的、歪斜的、仿佛带着无尽阴冷和怨恨的刻痕,组成了三个字:
沈 驭 州
。
。
。
沈驭州。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冰锥,狠狠捅进我的太阳穴,又在脑浆里使劲搅了搅。耳边嗡嗡作响,直播间里疯狂的弹幕、礼物特效音、甚至刚才柜门诡异的吱嘎声,全都潮水般褪去,只剩下血液冲撞耳膜和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
沈驭州。
我的……前男友。十年前,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被我甩了的……前男友。
分手分得不太愉快。具体细节在记忆里已经模糊成一片燥热又尖锐的色块,只记得他最后看我的眼神,阴沉沉的,像是淬了毒的玻璃碴子。后来,听说他家里出了事,突然就搬离了这座城市,再无音讯。我偶尔,真的只是极其偶尔,在夜深人静回想青葱岁月犯过的蠢时,会闪过一星半点关于他的画面,但也很快被生活的泥沙盖过去。
他怎么……死了?还埋在这鬼地方?成了……坟?还被我一脚踩着?
开什么宇宙级玩笑?!
我死死盯着地上那三个字,眼睛瞪得发酸,恨不得把那块水泥瞪穿,看看下面是不是真有一副棺材。恐惧?有,但更多是一种荒诞到极致的懵逼和愤怒。这他妈是哪路仇家搞的?知道我在这儿直播,知道我跟他那点陈年烂账,故意弄个刻名字的水板子来吓我?还砸十个嘉年华?就为了让我当场出丑?
可那柜门……那红影……
我猛吸一口气,混杂着霉味和灰尘的冷空气呛进肺管子,让我剧烈咳嗽起来。这一咳,倒是把散掉的魂咳回了一点。我抬起头,才发现直播间已经彻底炸了锅。
弹幕以我从未见过的密度翻滚:
「啥情况???榜一大哥说啥?坟???」
「主播真名叫陈平安?踩到人家坟头了?!」
「Y总牛逼!这剧情编得,比鬼故事还带劲!」
「不像编的啊……主播脸都白了,跟见了真鬼似的!」
「沈驭州?这名字有点耳熟……」
「楼上,十年前本地新闻是不是有个失踪的高中生叫这个?」
「细思极恐!主播快跑吧!甭管真的假的,这地方不能待了!」
「跑啥!继续啊!平安哥,驱鬼模式走起!桃木剑呢!」
「Y总再刷十个华子!我们要看人鬼情未了!」
混乱的弹幕,闪烁的礼物特效,还有屏幕一角那个漆黑头像、沉默的“Y”,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光怪陆离的网,把我罩在网中央,动弹不得。
而更让我心底发寒的是,就在我低头看名字的这几秒,房间里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好几度。不是心理作用,是皮肤能真切感受到的阴冷,顺着脚底板往上爬。那股腐朽的气息更浓了,还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铁锈,又像是旧书报放久了的气味。
还有视线。
我感觉到一道冰冷的、黏腻的视线,落在我背上。不是来自摄像头,是来自……那扇开了条缝的衣柜门里。
我僵着脖子,没敢立刻回头。
先不管那“Y”是不是沈驭州,是不是恶作剧,眼下这屋子里的“东西”,好像被刚才那一阵喧闹彻底激活了。
得做点什么。不能瘫在这儿。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着镜头,努力想扯出个笑,结果脸部肌肉抽搐,估计比哭还难看。
“各……各位老铁,”声音哑得厉害,我清了清嗓子,“突发状况哈……咱们直播间的‘互动剧情’看来是触发了隐藏线。这位‘Y’总……咳,这位朋友,剧本写得挺别致啊。” 我试图把话题往“剧本”、“特效”上引,虽然我自己都不信。
“不过呢,” 我一边说,一边极其缓慢地,把手伸向背后,终于摸到了装备包的扣带,悄无声息地拉开,手指触碰到那柄老旧桃木剑粗糙的木柄,“咱们平安探凶宅,主打的就是一个真实体验。既然‘剧情’要求,那咱就……浅浅驱个邪?”
握紧桃木剑柄的瞬间,冰凉的木头似乎带来一丝微弱的心安。我爹总说这剑是祖传的,有灵性,以前我当他是吹牛,现在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同时将桃木剑从包里抽出来,横在胸前,手电光也唰地照向衣柜!
“何方……呃,什么情况!” 我的台词卡在喉咙里。
衣柜门,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敞开了。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厚厚的灰尘,和几缕挂在角落的、像是破布条的东西。
没有红衣,没有女鬼,什么都没有。
刚才那冰冷的视线感,也消失了。
就好像,一切只是我的幻觉。
但房间里的低温,和空气中愈发沉重的压抑感,告诉我不是。
弹幕又刷了起来:
「啥也没有啊?」
「主播自己吓自己?」
「刚才柜门真开了!我截图了!」
「Y总呢?榜一大哥说句话啊!」
「走了吧?刷完钱看主播出丑就溜了?」
我紧紧握着桃木剑,手心里全是汗。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衣柜,又扫过房间每个角落,最后落回地上“沈驭州”那三个字上。
那个“Y”,再没发过言,头像黑着,像一滴凝固的墨。
他是谁?他想干什么?如果真是沈驭州……一个死了的鬼,怎么会上网刷嘉年华?如果不是他,谁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还偏偏挑这个时候?
无数疑问在脑子里打架,搅得我头痛欲裂。但有一点很明确:这鬼地方,一分钟都不能多待了。管他什么直播合同,什么甲方要求,什么人气热度,小命要紧!
“老铁们,” 我尽量让声音平稳,“今晚的‘互动剧情’有点超纲,主播需要……需要下线冷静一下,梳理梳理剧本。咱们明晚……呃,改天再聊!”
我语无伦次地说着结束语,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关播开溜。
就在我手指快要碰到“结束直播”按钮的前一秒——
“咚。”
一声闷响。
不大,但很沉。像是有什么重物,从高处掉下来,落在……地板下面?
我动作僵住。
“咚。”
又是一声。比刚才更清晰。来源……似乎就在我脚下,这块刻着名字的水泥地下面。
弹幕也听到了:
「什么声音?」
「好像是从地下传来的?」
「主播你楼下有东西!」
「是不是Y总在下面敲棺材板了?哈哈哈哈!」
我笑不出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咚。咚。咚。”
敲击声变得连续起来,不紧不慢,带着一种沉闷的节奏感。每一次敲击,都仿佛敲在我心口上。脚下的水泥地,似乎都传来极其轻微的震颤。
不是老鼠。不是水管。这他妈……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敲击!
我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什么直播,怪叫一声,也管不了方向,拔腿就往门口冲!
刚冲了两步,身后“哐当”一声巨响!
我惊恐回头,只见那扇打开的衣柜门,不知被什么力量猛地甩上,又重重弹开,撞在墙壁上,来回晃荡,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同时,房间另一侧那扇破窗户,原本只是漏风,此刻窗框却剧烈地抖动起来,碎玻璃哗啦啦往下掉!夜风陡然变得狂暴,灌进房间,卷起地上的灰尘,形成一个迷眼的小旋涡。
“嘶啦——”
刺耳的、像是布料被强行撕开的声音,从旋涡中心传来。
一抹暗红色,突兀地出现在翻腾的灰雾里。
先是衣角。
然后是一缕长长的、干枯打结的黑发。
接着,一只苍白浮肿、指甲漆黑的手,从红色袖口伸出,徒劳地在空中抓挠了一下。
一个低矮的、扭曲的、穿着不合身暗红裙子的轮廓,在灰尘漩涡中若隐若现,面朝我的方向。
它没有立刻扑过来,只是“站”在那里,黑发覆面,看不清五官,但那股浓烈的、混杂着怨恨和冰冷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房间。
红衣……小女孩?
不,不对。那裙子的样式,更像是成年女性,只是穿在了一个矮小佝偻的躯体上。姿势也异常别扭,像被强行折断后重新拼接。
弹幕已经彻底疯了,满屏的“啊啊啊”和“快跑”,礼物特效乱飞,但这一切我都看不清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桃木剑?早不知道掉哪儿去了。我转身,手脚并用地扑向房门!
手指刚碰到冰凉的门把手——
“咔哒。”
一声轻响。
不是门锁的声音。是我口袋里的手机。
直播间,因为我的剧烈动作和混乱,角度歪斜,此刻正好拍到房门,也拍到了门把手旁边,那面落满灰尘、原本模糊不清的旧穿衣镜。
镜子里,映出我惊恐万状、夺门而逃的背影。
也映出了我身后,房间中央,那灰尘漩涡旁的红衣轮廓。
但……不止如此。
在镜子的边缘,在我背影的侧后方,还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十年前常见款式的蓝色校服衬衫的男生。
个子很高,身影有些淡,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他微微低着头,侧脸线条在镜中显得模糊而阴郁。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夺路而逃的我。
看着镜子里的“他”,我如遭雷击,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空。
那张脸……即使模糊,即使隔了十年,即使只在镜中惊鸿一瞥……
是沈驭州。
十七八岁年纪,死气沉沉,却又无比熟悉的……沈驭州。
“砰!”
我终于拧开门把手,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沉重的房门在我身后自动猛地关上,发出一声巨响,隔绝了房间内的恐怖,也仿佛隔绝了镜中那双冰冷的眼睛。
我瘫在二楼走廊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紧闭的房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冷汗浸透了内衣,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楼下,隐约还传来一下、一下,缓慢而执着的敲击声。
“咚。”
“咚。”
……
我颤抖着手,摸出手机。屏幕还亮着,直播竟然还没断。大概是刚才太混乱,没成功关掉。
弹幕已经刷爆了,内容我无心再看。
我的目光,死死定在打赏榜第一的位置。
那个黑色的“Y”。
他的头像,不知何时,变了。
不再是全黑。
变成了一张照片。一张像是用老式手机拍的,像素很低,光线昏暗的照片。
照片里,是明月山庄13号别墅的外墙,墙角荒草萋萋。
而照片的角落,靠近地基的地方,有一块半埋在上里的、不起眼的石头,露出小半截。
石头上,刻着字。
即使模糊,也能勉强辨认出开头:
沈……
……
夜风吹过破败的走廊,呜咽如泣。
我握着手机,蜷缩在冰冷的黑暗里,前有未知的楼梯黑暗,后有紧闭的鬼室房门,脚下地板深处传来不祥的敲击,而手机屏幕上,那个“死”了十年的前男友,正用他新换的“坟头自拍”,无声地凝视着我。
完了。
这下好像……真的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