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干风波在南锣鼓巷95号院闹腾了小半天,阎埠贵虽然拿到了补偿,但觉得脸面丢尽,看贾家的眼神像看贼。
贾张氏赔了钱,更是把全院人都恨上了,尤其恨王石多管闲事。其他邻居则对贾家更加疏远、警惕,尤其是家里有存粮的,都暗自把东西看得更紧。
唯有聋老太太,听了一耳朵这事,只是摇了摇头,连评价都懒得多说一句。她越发觉得,这个大院,除了算计、哭穷、偷鸡摸狗,就没点正经事儿。那些鸡毛蒜皮的争吵,在她这阅尽世事的老太太眼里,简直无聊透顶。
“没出息,尽盯着别人锅里那点油星子。” 老太太低声嘟囔了一句,拄着拐棍,慢慢悠悠地就往外走。
“老太太,您去哪儿啊?” 一大妈在后面问。
“去南城,找石头他们待会儿。这儿太闷,气儿不顺。” 老太太头也不回。
她现在去南城小院的频率更高了,几乎一有空就往那边溜达。与其在这里听那些糟心事,不如去看孩子们学本事,听王石讲点有用的道理,哪怕只是坐在那儿晒晒太阳,闻闻药香,听听缝纫机声,心里也舒坦。
南城小院所在的胡同,如今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自从南城小酒馆开张,尤其是王石擒拿凶犯以及最近收徒授艺的名声传开后,这条原本普普通通、甚至有点偏僻的小胡同,人气渐渐旺了起来。
酒馆的生意一直不错,醉生梦死的名声吸引了不少好酒、懂酒之人,虽不敢明目张胆大喝,但私下小酌、购买回家珍藏者不乏其人。
酒馆推出的几样用料扎实、味道绝佳的下酒菜和王石偶尔亲自下厨的私房菜,更是成了饕客们口耳相传的秘密。虽然价格不菲,但在物资紧张的年代,能花钱享受一口极致美味,本身就是身份的象征。
更重要的是,王石和他徒弟们的能人形象,以及南城小酒馆那种井然有序、生机勃勃的氛围,让这条胡同似乎也沾染上了一丝福地、能人聚集地的色彩。附近一些住户,偶尔有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也敢壮着胆子来求点土方子或请王石看看。
久而久之,这条胡同白天人来人往,晚上也比其他地方多了几分安全感。连带着附近的几户人家,都觉得与有荣焉,对王石一家格外客气。
聋老太太每次溜达过来,看着胡同里比南锣鼓巷鲜活许多的人气,闻着空气中隐约飘来的酒香菜香,再走进那安静中透着忙碌的小院,就觉得整个人都舒展开了。这儿,才有过日子该有的样子。
王石自然也听说了棒梗偷鱼干的全过程。他对此毫不意外,贾家的环境和贾张氏的言传身教,棒梗长歪是大概率事件。他只是有点惋惜,秦淮茹或许本性不坏,但摊上这么个婆婆和那样的生存环境,想教育好孩子,太难了。
这天下午,他正在指导陈青山、陈绿水兄弟俩学习一种简单的盘扣手法,刘淑华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从后院过来。
“石头,我刚听前院李大妈说,贾家赔了三大爷五块钱,棒梗也被打了一顿,哭得嗷嗷的。贾张氏还在屋里骂街呢。” 刘淑华小声说。
王石手上动作不停,淡淡道:“意料之中。贾张氏那性子,赔了钱比割她肉还疼。棒梗……不打不长记性,但光打,没用。”
他沉吟片刻,对刘淑华道:“淑华,你去粮缸里,舀十斤棒子面,用布袋装好。再去库房,把那小包红糖也拿上。”
刘淑华一愣:“石头,你这是……”
“你和晓娥姐,一会儿去趟南锣鼓巷,悄悄把东西给秦淮茹。” 王石解释道,“别让贾张氏看见。就跟她说,孩子还小,饿急了难免犯错,但路不能走歪。这粮食,是给孩子们垫垫肚子,让她多管管棒梗,别光学他奶奶那些歪门邪道。”
刘淑华明白了,王石这是看在孩子份上,再拉一把,但也把话说明了。她点点头:“行,我明白了。我和晓娥这就去。”
娄晓娥听了缘由,也叹了口气:“秦淮茹也是个可怜人……行,咱们快去快回。”
两人带着东西,悄悄去了南锣鼓巷。找了个贾张氏出门的工夫,把东西塞给了正在院里洗衣服的秦淮茹,把王石的话低声转达了。
秦淮茹看着那袋沉甸甸的棒子面和一小包珍贵的红糖,嘴唇哆嗦着,想说谢谢,却又觉得任何感谢的话都太苍白。她只是用力地点点头,哽咽道:“替我……谢谢王石兄弟……我……我一定管好棒梗……”
刘淑华和娄晓娥没再多说,拍了拍她的手,转身走了。
王石将栓子、小石头、陈青山、陈绿水、招娣五个徒弟,一齐叫到了后院,站在了那扇厚重的、带着铜锁的木门前。五个少年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激动和忐忑。
“今天,带你们进去看看。” 王石拿出钥匙,打开铜锁,推开沉重的木门。
“跟紧我,小心脚下。” 王石点燃一盏早已准备好的、带玻璃罩的煤油灯,率先走下陡峭的石阶。五个徒弟连忙跟上,既兴奋又紧张。
地窖比他们想象的要深,也要大得多。四壁和地面都用青砖铺就,整齐地摆放着数十口半人高的粗陶大酒缸,缸口用黄泥、油纸、石板层层密封,上面贴着红纸,写着“甲子”、“乙丑”、“陈酿”、“新醅”等字样。
“这就是咱们酒馆的根本。” 王石提着灯,缓步走在酒缸之间。
他停在一口标注着“百味”的酒缸前,这口缸比其他的略小,但密封得格外严密。他示意孩子们靠近些。
“今天,就给你们看看,咱们南城小酒馆真正的镇店之宝——百味酒的酿制之法。虽然只是最基础的工序,但其中道理,你们要用心记,用心悟。”
五个少年立刻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王石,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酿酒,先要识材、辨性、懂配伍。” 王石的声音平和而清晰,如同在讲述天地至理,“这雪莲,性寒,取其清冽净化之效;这长白山老参,性温,取其固本培元之能;这昆仑灵芝,取其调和百药、蕴养生机之功;这岭南荔枝干、胶东山楂片,取其果酸甘润,调和诸味;这滇南玫瑰、杭城桂花,取其馥郁芬芳,增添雅韵……”
他一样样指过去,竟有四五十种之多!其中许多,几个孩子连听都没听过。每一种材料,他都简要说明其产地、特性、在酒中的作用,以及采摘、炮制、处理的心得。这不是简单的介绍,而是将中药医理、食材物性、乃至阴阳五行相生相克的粗浅道理,融入其中。
“将这些材料,按照君臣佐使、主次先后、五行生克的法则,精心配伍,用无根水或山泉浸泡、蒸煮、萃取其精华,得到百味原浆。这个过程,急不得,也乱不得,火候、时间、顺序,稍有差池,则前功尽弃,甚至药性相冲,反成毒液。”
他边说,边动手示范。只见他取来一个特制的、带多层滤网的铜制蒸馏器,动作沉稳而精准,将处理好的部分材料分层放入。又取来早已准备好的、品质最佳的高粱、糯米、小麦混合酿造的高度基酒,缓缓注入。
“然后,便是合酿。以基酒为骨,融百味原浆为血肉神魂。” 王石将混合液缓缓注入那口“百味”的酒缸旁的一个小型、密封的琉璃观察罐中。他双手虚按在琉璃罐两侧,闭上眼睛,神情无比专注。
五个少年瞪大了眼睛,他们看到,王石的双手似乎微微泛起一层难以察觉的、温润如玉的光泽。罐中原本有些浑浊的液体,开始缓缓旋转、交融,色泽逐渐变得澄澈透亮,如同最上等的琥珀,又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彩色的光点在其中流转,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复合香气。那香气,比地窖中原本的气味更加灵动、鲜活、充满层次。
“最后,便是封存、窖藏、等待时光的造化。” 王石缓缓收手,气息平稳,额角却隐有细汗。他将琉璃罐小心地放入一个铺着干净稻草的小木箱,盖上盖子,“少则三个月,多则十载、数十载,去其燥烈,留其醇厚,化其药力,融其性味。待到开坛之日,方成真正的百味酒。”
整个演示过程,不过小半个时辰。但五个少年,却仿佛经历了一场奇妙的、触及灵魂的旅程。
他们看得如痴如醉,双眼放光,心脏狂跳,只觉得胸腔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崇拜和渴望。原来,师父的本事,竟高深至此!原来,这世上,真有如此精妙绝伦的技艺!
五个少年,竟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类似醉酒的症状!只是闻了这百味酒初成的浓郁香气!
“师……师父……我头好晕……” 招娣小声说,声音软糯。
“王叔……我……我看东西好像……在转……” 栓子揉着眼睛。
青山绿水兄弟互相搀扶着,才勉强站稳。小石头也晃了晃脑袋。
王石见状,哑然失笑。他倒是忘了,这几个孩子年纪小,体质尚弱,又初次接触如此浓郁的、蕴含特殊“气”息的百味酒香,加上地窖空气流通相对缓慢,竟被这酒气“熏”醉了!
他领着五个脚步踉跄、面红耳赤、眼神迷离的少年,慢慢走出地窖。酒仙般的形象,也在他们心中,变得愈发高大、神秘、不可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