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宴会厅那扇价值不菲的橡木门，此刻正承受着它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撞门。每一次撞击，都让门框发出痛苦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厨师”的嗓子已经完全嘶哑，带着哭腔的哀嚎变成了野兽般的嘶吼：
“开门！求你了！开门啊！”
“幽灵！我知道你在里面！国王把你留下了！救命！那东西……那东西不是鬼！它在‘删除’我们！”
删除。
这个词，比“鬼”或者“怪物”要精准得多，也恐怖得多。它意味着彻底的、无法挽回的消失，连数据备份都不会留下的那种。
林默缓缓站起身。
他知道，他的“契机”来了。
那道由“绅士”设下的“数据枷锁”立刻发出了警告，周围的烛火瞬间被压制到只有豆粒大小，整个大厅几乎陷入纯粹的黑暗，一股冰冷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要将他碾碎在原地。
【警告：禁止违背国王命令。】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
林默对此置若罔闻。
他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向大门。那股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每走一步，都像是背着一座山在深海中跋涉。寻常玩家在这种情况下，恐怕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但林博不是寻常玩家。
他伸出手，无视了那几乎要将他数据核心冻结的警告，轻轻地按在了门把手上。
他没有使用蛮力，也没有调用“数据深渊”的权柄去硬碰硬。
他只是向【逻辑引擎】下达了一个简单的指令。
“我需要开门，因为门外有玩家处于生命危险，需要救援。”
“国王的命令是‘待在里面’，但这个命令的优先级，是否高于副本‘保护玩家基本生存’的底层逻辑？”
“如果我不开门，导致玩家死亡，是否会造成‘国王滥用职权导致游戏无法正常进行’的逻辑悖论？”
“请求系统仲裁。”
这是一次刁钻无比的“规则申诉”。
他没有去对抗规则，而是利用规则本身存在的漏洞，去攻击另一条规则。
就像是用法律条文去解释另一条法律条文。
下一秒，那股庞大的压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般，骤然消失了。
【仲裁成立。】
【紧急避险权限，临时开启。】
林默的嘴角，在那张空白面具下，微微上扬。
“咔哒。”
门锁开了。
他轻轻一拉，厚重的橡木门向内打开。
门外，是一副地狱般的景象。
“厨师”那魁梧的身躯瘫软在门口，像一滩烂泥。他浑身被冷汗浸透，面具下的脸毫无血色，眼神涣散，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着“删除……删除……”。
而在他身后，那个一直保持着冷静的“医生”，正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脸色同样惨白，但眼神却死死地锁定在林默身上，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他亲眼看到了，这扇门是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自己打开的。
更让他惊骇的，是林默竟然真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国王的命令……”“医生”的声音干涩，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国王的命令，管不到系统出bUG的时候。”林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侧身让开门口，目光投向走廊深处。
眼前的景象，让他都感到了一丝震撼。
走廊的墙壁、天花板、地毯，正在像得了某种数字瘟疫般，出现大片大片的“坏点”。一块块区域的材质和纹理正在消失，分解成闪烁着红蓝绿三色噪点的像素块，然后像雪花一样剥落、消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类似于电路烧焦的臭味，耳边充斥着断断续续的、如同老旧收音机信号不良时发出的“沙沙”声。
整个世界，仿佛正在被格式化。
“它……它就在那边……”“厨师”颤抖着手指，指向“画家”尸体所在的方向，“画家他……他就那么没了……像……像坏掉的贴图一样……”
就在这时，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
“绅士”回来了。
他看到了门口的“厨师”和“医生”，看到了从宴会厅里走出来的林默，也看到了周围这片正在“崩坏”的世界。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银色的笑脸面具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周围的空气，却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那是无声的愤怒。
他精心布置的舞台，被砸了。
他志在必得的猎物，出笼了。
“我给过你命令，‘幽灵’。”“绅士”的声音很轻，却比走廊里肆虐的数据乱流更加冰冷。
“医生”和“厨师”吓得一个哆嗦，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国王的怒火，没人承受得起。
然而，林默却像是没感受到那股压力一般，迎着“绅士”的目光，向前走了两步。
“我也给过你建议，国王陛下。”林默的语气带着一丝嘲弄，“你的‘狩猎游戏’，已经玩不下去了。”
他伸手指了指周围那些正在剥落的像素块。
“你的演员死了一个，观众吓傻了两个。现在，连你的舞台布景都在自己拆自己。再不换个剧本，这出戏就要演成放送事故了。”
“放肆！”“绅士”的声音陡然拔高，一股恐怖的气势轰然爆发，直接将“医生”和“厨师”压得跪倒在地。
但那股气势冲到林默面前时，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消散于无形。
林默依旧站在那里，稳如泰山。
“绅士”面具后的眼神，终于变了。他第一次，真正将林默放在了与自己对等，甚至……更危险的位置上。
他原以为自己是猎人，林默是笼中的奇珍异兽。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猎场，闯进来一头他完全不认识的、来自异世界的史前巨兽。而那头巨兽，刚刚挣脱了他自以为坚固的牢笼。
“你……到底做了什么？”“绅士”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
“我什么也没做。”林默摊了摊手，表情无辜得像个路人，“我只是个被你关禁闭的可怜宾客。至于这些……”
他环视四周。
“或许，是你那位‘生命树’的朋友，临死前送给大家的‘饯别礼’？”
他轻描淡写地，把锅甩给了已经死透的“分析家”。
“绅士”沉默了。他知道林默在胡说八道，但他没有证据。眼前的混乱，确实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林默看着他，缓缓开口，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国王陛下，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有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第三方’，入场了。它不讲规则，不讲逻辑，它的目的就是‘删除’一切。”
“你的‘国王特权’，在它的面前，似乎并不怎么好用。而我……”
林默顿了顿，空白的面具转向“绅士”，仿佛在微笑。
“我对这种‘混乱’，好像有点……亲切感。”
“所以，我们来玩个新的游戏，怎么样？”
“我们合作，先想办法在这场‘格式化’风暴中活下来。你提供你对这个世界的‘权限’和知识，我提供我对付这些‘新朋友’的……经验。”
“事成之后，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任何问题。”
“你觉得如何，我尊敬的……‘研究员’先生？”
最后那四个字，林默说得极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绅士”的心上。
“绅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空白面具的男人，又看了看周围愈演愈烈的“数据崩坏”，以及那两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玩家”。
良久。
他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
“呵呵……哈哈哈哈！”
笑声中，充满了无奈、兴奋，以及一种发现新玩具的狂热。
“好，很好！”
“‘幽灵’先生，你成功地……说服了我。”
他向林默伸出了手，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居高临下的姿态，而是平等的、合作的邀请。
“那么，合作愉快。”
“从现在起，‘国王的狩猎’暂停。”
“新的游戏开始了，它的名字叫——”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