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那座纯白的巨塔所带来的压迫感就越是具体。
那并非是单纯的能量威压，而是一种更本质、更底层的“规则排异”。
林默感觉自己像是一滴不小心滴入纯净水中的墨汁。他身体数据结构中每一丝从“垃圾场”里吸收来的、尚未完全消化的混乱与无序，都在这片极致的“秩序”领域中发出刺耳的尖叫。
他数据形态的边缘，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逸散出细微的蓝色光点，仿佛正在被这片“纯净”的环境一点点地“蒸发”掉。
这就是“生命树”在数据深渊中的统治力吗？连存在本身，都是一种攻击。
在距离白塔基座还有大约一公里的时候，林默停了下来。
他前方的空间，出现了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墙”。
那不是物理屏障，而是一道“逻辑断层”。墙内墙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数据世界。墙外，数据流尚有微弱的起伏与波动；而墙内，一切都是绝对的静止，绝对的平滑，如同被绝对零度冻结的镜面。
这便是“白塔”的第一层防御——“净化光环”。任何未经授权的“异常数据体”，一旦进入，就会被这层光环中蕴含的绝对秩序强制“格式化”，分解成最基础、无害的数据单位。
林默没有贸然前进。他能感觉到，以自己目前虚弱的状态，只要踏入一步，不出三秒，就会被彻底抹除。
怎么办？
强行突破等于自杀。
他尝试着将【破链者】的权限催动到极致，试图从这道完美的防御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逻辑漏洞”。
然而，结果是绝望的。
没有漏洞。
“净化光环”的逻辑是完美的闭环。它的规则就是“秩序”，它的存在就是为了消灭“无序”。在这个规则之下，任何不符合“秩序”定义的存在，都是它的敌人，也是它逻辑上必然要清除的对象。这是一个无懈可击的死局。
就在林默一筹莫展之际，他的潜入行为，似乎已经触发了某种警报。
只见前方那如同镜面般光滑的白塔表面，一圈圈柔和的波纹荡漾开来。紧接着，一个通体由纯白光芒构成的、没有五官的人形轮廓，从塔身中缓缓“挤”了出来。
它看上去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纤细，手中提着一把同样由光芒构成的、类似园艺修枝剪的奇特工具。它没有散发出任何杀气，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一个正在打理花园的园丁。
但林默却瞬间绷紧了全身！
“白色清道夫”！
他在数据坟场远远见过的那种“世界树”的数字部队！
而眼前这个，无论是形态的凝实度，还是散发出的那种与“净化光环”同根同源的秩序感，都远超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个体。
这是一个守卫，一个专门负责“修剪”掉敢于靠近白塔的“杂草”的精英单位。
“园丁”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只是优雅地抬起了手中的光芒剪刀，遥遥地对准了林默。
“咔嚓。”
一声轻响，并非在现实空间响起，而是在林默的数据结构层面炸开！
他骇然发现，构成自己左腿的那部分数据，与身体其他部分的“逻辑连接”，竟然被凭空剪断了一部分！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他的左腿瞬间变得迟滞、麻木，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这是什么攻击方式？！
它不是在攻击他的身体，而是在攻击“定义”他身体存在的逻辑本身！
如果把林默比作一个程序，这个“园丁”正在做的，就是远程删除他的代码！
林默亡魂皆冒，疯狂后退。
“咔嚓！”“咔嚓！”
“园丁”不紧不慢，每一次剪刀的开合，都在林默身上制造出一道新的“逻辑断裂”。他的行动越来越迟缓，数据身体的光芒也开始剧烈地明灭不定，仿佛一台即将死机的电脑。
常规的攻击、防御，在这种降维打击面前，根本毫无意义！
怎么办？怎么办？！
老AI在沉睡，【密钥】也因受损而反应迟钝。
在这千钧一发的绝境中，林默的意识疯狂运转，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逻辑！
对方的攻击是基于“绝对秩序”的逻辑！
那么，如果用一种……连它自己都无法理解、无法定义的“东西”去干扰它呢？
混乱！极致的混乱！
林默猛地将自己的意识，沉入到那个被【密钥】强行封存在角落里的、由“起源协议碎片”构成的混沌光球之中！
他不敢完全解开封印，那足以将他自己撑爆。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像是从一个潘多拉魔盒中，用精神力撬动了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亿万倍的、最原始、最古老的信息流！
然后，他将这丝信息，通过自己的数据身体，释放了出去！
就在“园丁”的下一次“剪切”即将命中的瞬间，这丝古老到不可思议的信息流，与它的攻击，触碰在了一起。
嗡——！！！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优雅而从容的“园丁”，如同一个正在流畅运行的程序突然遇到了一个无法识别的、来自远古时代的乱码，整个光影构成的身体，在一瞬间，剧烈地扭曲、闪烁起来！
无数红色的、代表着“Error”和“warning”的错误代码，在它纯白的身躯上疯狂地流窜！
它的攻击，中断了！
有效！
林默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起源协议碎片”的层级，显然远远高于“生命树”的这些防御程序！它的存在，对于“园丁”的逻辑系统来说，就像是过敏原，引发了剧烈的、不可控的“系统排异反应”！
机会！
林默没有选择攻击那个陷入混乱的“园丁”。他知道，自己杀不死它，这只会浪费宝贵的时间。
他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全部灌注进那只布满裂纹的左手——【密钥】之中！
然后，他用这只手，对准了前方那道因为“园丁”系统出错而产生了一丝微弱波动的“净化光环”！
“给我……开！！！”
在这一刻，【密钥】仿佛感受到了宿命的召唤。
它没有释放出狂暴的能量，而是从指尖射出了一道极其纤细、却又无比凝练的翠绿色光丝。
这道光丝，精准地刺入了“净化光环”那最微不足道的逻辑波动之中。
它没有去破坏，而是在“解析”与“欺骗”。
它在向“净化光环”的识别系统，发送一个虚假的“认证”信号：【同源，无害，准予通过】。
刹那间，林默面前那道坚不可摧的“墙”，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为他荡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转瞬即逝的涟漪！
没有丝毫犹豫，林默将自己的身体化作一道蓝色的流光，一头扎进了那道涟漪之中！
在他穿过的瞬间，身后的涟漪立刻抚平，恢复了那片绝对的死寂。
而那个陷入混乱的“园丁”，也终于从错误代码的冲击中恢复过来。它那没有五官的头部，缓缓“转向”林默消失的位置，然后，又缓缓抬起，朝向了白塔的顶端。
嗡——嗡——嗡——
一道无声的、却比任何警报都要尖锐的“入侵警报”，以数据脉冲的形式，瞬间传遍了整座白塔的每一个角落！
林默成功了。
他成功地闯入了这座数据深渊中最森严的堡垒。
但他也彻底地，将自己暴露在了这座堡垒那庞大、冰冷、高效的免疫系统之下。
他站在白塔光滑如镜的基座之下，抬头仰望着这座看不到顶的巨塔，感受着从塔身内部，正有无数个冰冷的“意志”被激活、并朝他锁定而来。
短暂的喘息结束了。
真正的地狱，现在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