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银质餐盖被揭开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甜腻中带着一丝腥臊的气味,在餐厅中弥漫开来。
长桌中央的巨大托盘上,没有热气腾腾的烤肉,也没有精致的糕点。
有的,只是一张“脸”。
那是一张用某种惨白色的、胶状物质完美复刻而成的面具,和之前【诱饵】所戴的那张一模一样。它静静地躺在托盘中央,表面光滑得如同镜面,反射着烛台的幽光,看起来就像一件冰冷的人偶工艺品。
“呕——!”
第一个崩溃的是陈浩。他再也无法抑制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猛地扑到一旁,扶着墙壁剧烈地干呕起来,连胆汁都快吐了出来。
【野蛮人】的脸色也变得铁青,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喉结上下滚动,嘴里含混不清地骂了一句脏话。即便是他这样见惯了血腥的人,在面对如此诡异邪门的“菜品”时,也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恶寒。
【塞壬】那一直保持着优雅的嘴角,此刻也绷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她死死地盯着那张面具,眼神里不再有任何妩媚,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一丝隐藏不住的惊惧。
“第二道菜,‘背叛者的假面’。”老管家如同一个尽职的报幕员,声音平铺直叙,却像一把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它承载了谎言被揭穿后的精髓,是献给胜利者的战利品。”
战利品?
没人想要这种战利品!
“现在……”老管家的目光在幸存的七人脸上缓缓扫过,“请诸位贵客,一同分享这份胜利的果实。只有当‘假面’被分食完毕,通往下一轮的线索,才会出现。”
分食……完毕?
这句话,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劈在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你他妈的在开什么玩笑!”【野蛮人】终于爆发了,他一脚踢开身旁的椅子,指着老管家怒吼道,“让我们吃这个东西?!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们!”
老管家对于他的怒火无动于衷,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规则,即是规则。”他缓缓地说道,“伯爵的盛宴,不容拒绝。”
餐厅里的气氛,比刚才审判【诱饵】时还要压抑一万倍。如果说刚才的投票是人与人之间的博弈,那么现在,他们要面对的,是来自这个诡异世界最直接、最不容反抗的恶意。
吃,还是不吃?
吃,谁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做的?吃下去会发生什么?光是那股味道和它的来源,就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精神崩溃。
不吃,后果似乎已经写在了老管家的脸上——违背规则,就是死路一条。
“等一下。”
就在众人或愤怒、或绝望、或惊恐之际,【教授】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扶了扶眼镜,目光却死死地锁定在老管家身后的墙壁上,那里挂着一副巨大的、描绘着古代贵族狩猎场景的油画。
“我想,我们应该先讨论一下刚才得到的那个提示。”
他指的是那句“伯爵的晚宴,从不招待活人”。
“这句话,或许才是我们眼前困境的关键。”【教授】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绪从那盘恐怖的“菜品”上,暂时拉了回来。
“不招待活人……”洪涛喃喃自语,脸色发白,“难道……我们都已经死了吗?这里是地狱?”
“不一定。”林默开口了,他同样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如果只是单纯的死了,游戏没有必要用‘信息碎片’的方式来提示我们。这更像是一个规则,或者说,一个‘条件’。”
“条件?”【教授】的目光转向林默,带着一丝赞许,“说下去。”
“想要参加伯爵的晚宴,就必须满足‘非活人’这个条件。”林默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我们被传送进来的时候,显然都是活人。所以,从我们坐在这里的第一秒开始,我们就已经违反了晚宴最根本的规则。”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必须找出一个‘背叛者’来献祭。”林默继续推理,“因为献祭本身,可能就是一种仪式。它在向伯爵证明,我们这些‘活人’,正在努力地‘净化’自己,试图遵守他的规则。”
林默的这番话,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们不再是单纯的玩家或囚犯,而是变成了某种献祭仪式上的祭品,正在通过自相残杀,来取悦一个未知的、不招待活人的“主人”。
“所以,”【教授】接过了林默的话头,目光重新落回那盘“背叛者的假面”上,“分食这道菜,或许就是‘净化’仪式的第二步。”
“通过吃掉‘背叛者’的一部分,来让我们自己的身体,也沾染上‘非活人’的属性。让我们……变得更像是‘同类’。”
这个结论,比直接面对死亡还要恐怖。
它意味着,他们将要主动地、亲手地,将自己从“人”的范畴,推向未知的、诡异的深渊。
“我他妈不干!”【野蛮人】怒吼道,“老子就算是死,也要当个人死!绝不吃这种恶心的东西!”
他说着,便转身想往餐厅外走,似乎打算宁愿面对外面未知的危险,也不愿留在这里。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一股无形的墙壁便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用尽全力一拳砸在空气中,却只发出一声闷响,整条手臂都被震得发麻。
出不去了。
在“菜品”被解决之前,这个餐厅,已经变成了一个封闭的牢笼。
【野蛮人】绝望地靠在门上,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塞壬】的脸色也变了数变,她看了一眼那盘“菜”,又看了一眼周围众人,开始盘算着对自己最有利的退路。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老管家像一尊石雕,静静地等待着。餐厅里的烛火开始变得不稳定,忽明忽暗,将每个人的影子在墙上拉扯得如同鬼魅。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腥臊味,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浓郁。
不能再等下去了。
林默深吸一口气,从长桌上拿起了一把用来切水果的银质小刀。
“林默!”洪涛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放心,我没打算吃。”林默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然后走到了那盘“背叛者的假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规则说,要‘分食完毕’,才能得到线索。”林默一边说,一边用刀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惨白色的胶状物。
触感冰冷而富有弹性,像一块巨大的布丁。
“但它没说,必须用‘嘴’来分食。”
林默的话,让众人都是一愣。
【教授】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瞬间明白了林默的想法。
“没错!”他立刻出声附和,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规则有漏洞!‘食’这个字,在古代的语境里,同样有‘分解’、‘侵蚀’的意思!只要我们能让它‘消失’,就算完成任务!”
这个解释,无疑给已经陷入绝境的众人,带来了一线希望!
无论是用火烧,还是用别的方法毁掉它,都比亲口吃下去要容易接受得多!
【野蛮人】也反应了过来,兴奋地喊道:“对啊!老子一棒子把它砸个稀巴烂!”
“不行!”林默和【教授】几乎同时开口制止了他。
“线索在里面。”林默的目光无比锐利,“如果我们粗暴地将它毁掉,很可能连同里面的线索一起破坏。到时候,我们一样是死路一条。”
他举起手中的小刀,对着众人。
“所以,我来当这个‘主刀医生’。我会把它切开,找到里面的线索。至于切下来的部分……”
林默看了一眼餐厅角落里那个烧得正旺的壁炉。
“……就交给火焰来‘分食’。”
这个方案,无疑是眼下唯一可行且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办法。
【野蛮人】不再作声,算是默认了。其他人也没有提出异议。
林默不再犹豫,他屏住呼吸,将精神集中到极点。手中的银质小刀,稳稳地、缓缓地,切入了那张惨白的“假面”。
刀刃划开胶状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切开一块豆腐。
切口光滑,没有一丝液体渗出。
随着刀刃的深入,林默感觉到了一丝阻力。
刀尖,似乎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他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用刀尖顺着那个硬物的外沿划动,慢慢地将它从胶状物中剥离出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
终于,林默用刀尖一挑。
“叮当。”
一声轻响,一个被白色胶状物包裹着的小东西,从“假面”的内部,被挑了出来,落在了银色的托盘上。
那东西不大,只有拇指大小,看起来,像是一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