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亭那次是远观，加上夜色和混乱，冲击力虽然大，但多少有点隔靴搔痒。
可这次不一样。
这一次，昭阳公主是近距离、全方位、无死角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天威咫尺”。
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空气中那股刺鼻的硝石味，感受到雷电劈落时地面传来的震动，以及碎石溅到裙摆上的触感。
她瘫坐在地上，华贵的宫装沾满了尘土，精心梳理的发髻也散乱了几缕，脸上的妆容被眼泪和恐惧糊成一团，看起来狼狈不堪。
但比狼狈更甚的，是深入骨髓的惊骇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那个还在袅袅冒烟的黑坑，又缓缓抬起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
为什么？
为什么煜哥哥一发那个毒誓，雷就劈下来了？
而且……这次劈的不是煜哥哥一个人，而是他们两人中间？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警告煜哥哥？还是……连她一起警告了？
她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之前被恋爱脑强行压下去的种种疑虑，如同被这道惊雷劈开了闸门，疯狂地涌了上来。
为什么第一次劈的是煜哥哥？
为什么这次劈的是他们中间？
为什么那个林女官也发了誓，却屁事没有？
难道……难道真的像有些人私下议论的那样……这雷，只劈假的誓言？
这个念头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倏地钻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猛地扭头，看向旁边同样瘫坐在地的萧煜。
此刻的他面如死灰，眼神涣散......怎么感觉没有之前俊了？
第一次被劈后，煜哥哥解释说可能是巧合，是意外，是有人捣鬼。
她当时虽然害怕，但更多的是心疼和不解，潜意识里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可这第二次呢？
两次！都是在发誓的时候！一次比一次精准！
这还能是巧合吗？
昭阳公主虽然恋爱脑，但她不傻。
身为皇室公主，最基本的逻辑思维还是有的。
强烈的对比就摆在眼前：林女官没事，他们有事。
一个她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萧煜的誓言，有问题！
他说的“心中唯有她一人”，是假的！
这个认知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她精心构建的爱情童话世界上，砸得她头晕目眩，心口一阵阵绞痛。
不是生气，不是愤怒，而是一种信仰崩塌般的绝望和冰冷。
她一直以为的深情不渝，她一直炫耀的完美驸马，可能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那她算什么？一个被谎言包裹的笑话吗？
眼泪再次涌出，但不再是委屈和醋意，而是充满了被欺骗的痛苦和世界观碎裂的茫然。
系统在云棠脑子里实时转播着公主的面部表情变化分析图（附带情绪曲线）：
“目标‘昭阳公主’情绪波动剧烈！
恋爱脑浓度急剧下降！怀疑指数飙升！认知偏离原定轨迹！
觉醒度预估：提升10%！
恭喜宿主，业绩斐然！”
云棠躲在门后，看着公主那副怀疑人生的样子，摸了摸下巴。
“啧，看来这雷劈疗法，对戒除恋爱脑有奇效啊。
系统，考虑一下开个戒瘾中心？专治各种恋爱脑、兄弟情陷阱、忠仆滤镜？”
系统：“宿主，您的商业头脑令统惊叹！但本系统业务范围仅限于‘誓言打假’，不包售后心理辅导哦！”
场中，终于有胆大的侍卫和宫女战战兢兢地上前，试图搀扶起瘫坐的公主和驸马。
昭阳公主像是没了魂一样，任由宫女搀扶起来，目光空洞，看都没看旁边的萧煜一眼。
萧煜也被侍卫扶起，他惊魂未定，但更多的是一种大势已去的绝望和灰败。
他看着公主那副模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知道，完了。
有些东西，一旦裂开，就再也补不回去了。
一场闹剧，最终以公主和驸马被各自搀扶回去，以及原地留下一个焦黑冒烟的坑作为纪念而告终。
围观群众作鸟兽散，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同样的震撼和同一个疑问：这驸马爷……怕不是个假的吧？
云棠看着人群散去，又看了看那个黑坑，满意地关上了院门。
深藏功与名。
顺便，期待一下下次“治疗”效果。
云棠以为，经过第二次“雷劈疗法”的强力冲击，昭阳公主怎么也得消停几天，好好消化一下“我老公可能是个骗子”这个残酷的现实。
然而，她低估了人类，尤其是恋爱脑晚期患者心理防御机制的复杂性。
昭阳公主确实消沉了。
她被宫女搀回自己的宫殿后，就把自己关了起来，不吃不喝，也不见人，只是呆呆地坐着，眼神空洞，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漂亮瓷娃娃。
但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大半天。
当最初的惊骇和信仰崩塌的剧痛稍微缓解后，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迅速占据了上风：迁怒。
是的，迁怒。
她无法接受自己深爱的煜哥哥是个骗子这个事实，那太痛苦了，足以摧毁她十几年来的认知和骄傲。
于是，她的潜意识开始自动寻找替罪羊。
是谁导致了这一切？
是那个林女官！
肯定是这个贱人勾引驸马，才让煜哥哥心神不定，才会惹怒老天爷！
还有……还有那个云棠！
每次出事她好像都在附近！她一定是个扫把星！
克我！克我的煜哥哥！
逻辑虽然感人，但愤怒却无比真实。
于是，第二天一早，满脸戾气的昭阳公主，带着一帮气势汹汹的宫女太监，直接冲到了林女官当值的偏殿。
“给本宫把这个贱人拖出来！”公主的声音因为哭喊而沙哑，却更加尖利刺耳。
林女官吓得面无人色，被两个粗壮的嬷嬷从屋里架出来，按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竟敢勾引驸马！害得驸马……害得本宫……”公主说到伤心处，又气又恨，扬手就想一个耳光扇过去。
“公主殿下息怒！奴婢冤枉！奴婢真的没有！”林女官哭喊着挣扎，情急之下，再次赌咒发誓，
“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奴婢若对驸马有半分非分之想，就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公主明鉴啊！”
她这话喊得情真意切，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起来可怜极了。
周围的宫人都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
这可是毒誓啊！
还是当着刚刚经历过两次“天打雷劈”事件的正主儿的面发的！
连昭阳公主扬起的手都顿在了半空中，眼神惊疑不定地也瞟了一眼天空。
万里无云，阳光明媚，连只鸟都没飞过。
一秒……两秒……三秒……
什么动静都没有。
现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