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灵在第七维度边缘检测到的“异常波动”,第二周又出现了。
这次不是误报。波动很规律,每四十九小时一次,每次持续七秒。更怪的是,它和地脉网络的脉动完全同步,就像...影子跟着身体。
“像是在模仿我们。”小叶戴上维度眼镜观察,“但慢了半拍。”
模仿?谁在模仿?
探测队再次出发。这次队伍更精简:我、脉灵、小叶,加上阿木和四个精锐战士。星舰升级了隐蔽系统,还带上了星织者留下的高维伪装装置。
目标区域在虚空的一个“盲点”——连星光都绕道走的地方。星舰靠近时,所有仪器都开始抽风,指针乱转,屏幕雪花。
“干扰很强。”驾驶员努力稳住船身。
脉灵展开感知。几分钟后,她脸色变了:“那里...有东西。不是实体,是...投影?”
星舰缓慢穿过干扰区。眼前的景象让我们都说不出话。
那是另一个寨子。
一模一样的布局:水晶树在中央,茶馆在左边,图书馆在右边,训练场在后面。连阿香嫂晾在茶馆门口的围裙颜色都一样——蓝底白花,洗得发白。
但仔细看,有细微差别。水晶树是倒着长的——树冠朝下,树根朝上。茶馆的招牌是反着写的。训练场上,战士们的影子在动,人却静止。
“这是...”陈远通过通讯器远程观看,“镜像世界?”
不完全是镜像。脉灵检测到,那个寨子的能量流动和我们完全相反:我们吸收能量时它释放,我们释放时它吸收。
“像个能量倒影。”小叶分析,“可能是在我们建立地脉网络时,无意中在某个维度创造了对称结构。”
对称结构?那里面有人吗?
似乎有。我们看到倒影茶馆里,有个模糊的身影在擦桌子——动作和阿香嫂一模一样,但是左右颠倒。
“它看到我们了吗?”阿木握紧武器。
倒影寨子里的那个“阿香嫂”突然停住动作,抬头看向我们的方向。虽然隔着一层维度的薄膜,但那眼神的对视让人毛骨悚然。
她笑了。嘴角的弧度是反的。
下一秒,倒影寨子开始变化。建筑像水中的倒影一样波动,然后...朝我们这边“漫”过来。
“撤退!”阿木下令。
但来不及了。倒影已经“漫”过了维度边界,和我们的星舰重叠在一起。那一刻的感觉诡异极了——你能看见自己的手,同时也能看见另一个透明的手叠在上面,做着相反的动作。
更糟的是能量开始混乱。脉灵惊叫:“它在吸我们的能量!用相反频率!”
星舰的动力骤降。仪表盘乱闪,灯光忽明忽暗。战士们握不住武器——手在和自己的“倒影手”较劲。
危急时刻,小叶做了个大胆决定。她摘掉维度眼镜,直接闭上眼睛。
“如果它是倒影,”她快速说,“那当我们静止时,它也应该静止。当我们...混乱到没有规律时,它就无法模仿!”
“怎么混乱?”我问。
“所有人,做完全随机的动作!想干什么干什么,越乱越好!”
这命令听起来像疯了。但没别的办法。我们开始乱动:有人跳脚,有人转圈,我抓起医疗包里的东西乱扔,阿木开始念毫无逻辑的绕口令...
倒影果然开始“卡壳”。那些重叠的透明影像动作变得混乱、抽搐,最后像信号不好的电视画面,开始闪烁、碎裂。
能量吸取停止了。
星舰趁机后撤,脱离了重叠区。倒影寨子在维度边界那边波动了一会儿,渐渐稳定回原来的样子。那个“阿香嫂”又继续擦桌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回到寨子,紧急会议连夜召开。
“那是什么?”尘沙界代表声音发颤。
脉灵调出数据:“初步判断,是地脉网络在高维空间产生的‘能量回波’具象化。就像山谷里的回声,或者湖面的倒影。”
“但回声不会擦桌子!”阿香嫂脸色发白——她看了传回的影像。
“因为网络里存储了太多生活数据,”小叶解释,“包括阿香嫂每天擦桌子三次的习惯。回波吸收了这些数据,产生了...模拟行为。”
这解释让人更不安。我们的日常生活,成了某个维度里诡异倒影的剧本?
“那它危险吗?”阿木问。
“目前看,”脉灵分析,“它只是在模仿。但模仿需要能量,它吸我们的能量来维持存在。长期下去,可能形成寄生关系。”
必须处理。但怎么处理?直接攻击可能伤及网络本身——倒影和我们是连体的。
星织者留下的联络端口还在。小叶提议联系弦维文明,问问他们有没有类似经验。
信号发出去,等了三天。回信很简短:“能量倒影常见。建议建立‘缓冲层’,隔离但不切断。暴力清除会导致网络损伤。”
缓冲层?就是在地脉网络和倒影之间,建立一层过滤网,只允许无害的基础能量通过,阻止复杂数据被模仿。
工程开始了。这活儿比装限流阀还精细。要在不伤害网络的前提下,在高维空间编织过滤网。小叶和脉灵几乎不眠不休地工作了一周。
第七天晚上,缓冲层建成。激活的那一刻,倒影寨子突然“定格”了——里面所有的活动停止,像按了暂停键。然后,它开始慢慢淡化,最后稳定在一个半透明的、静态的状态。
“现在它只能吸收基础能量,”小叶疲惫但满意,“模仿不了复杂行为了。”
危机似乎解除了。但事情没完。
缓冲层建成的第二天,寨子里开始出现怪事。
先是阿香嫂发现,她每天擦三次桌子的习惯,现在不由自主变成了四次。“好像...有谁在推我的手。”
接着是训练场的战士。阿木报告说,有些人练剑时会突然做出完全相反的招式,“像有另一个意识在操控”。
最明显的是孩子们。他们开始玩“倒影游戏”——面对面站着,一个人做动作,另一个人必须做完全相反的动作。玩得哈哈大笑,但大人看着心慌。
“这是倒影的...残留影响?”我检查了几个“受影响”的人,生理指标都正常,但脑波有轻微异常。
脉灵全网络扫描,发现缓冲层在过滤复杂数据的同时,也让一些“镜像频率”泄漏了过来。就像隔音不好的墙,声音小了,但没完全挡住。
“需要增强过滤,”脉灵说,“但增强会导致网络延迟...”
两难选择。要么忍受轻微的镜像干扰,要么牺牲网络效率。
就在我们纠结时,倒影寨子那边传来了新信号——不是能量信号,是信息流。
经过解密,是一段话:“我们想...成为自己。”
我们?倒影有自我意识了?
脉灵尝试联系。缓冲层开了个小口,允许简单的信息通过。
对话很艰难。倒影的意识还很原始,像刚出生的婴儿。但它表达了清晰的意愿:不想只是倒影,想有独立存在。
“可你们的存在依赖我们的能量,”脉灵解释,“是寄生关系。”
倒影沉默了很久,传回:“那...我们可以...交换。”
交换什么?怎么交换?
接下来的三天,倒影通过缓冲层传递了它的“提案”:它可以帮助优化地脉网络——作为镜像,它能从相反的角度发现问题。作为回报,我们给它一小部分能量维持存在,并教它如何“成为自己”。
这提议太大胆了。让一个诡异的倒影参与网络管理?
但测试结果让人意外。倒影真的发现了一些我们忽略的问题:某个节点的能量共振有0.3%的偏差,某个连接的数据流有冗余,甚至预测了一次即将发生的小规模网络波动——比脉灵的预测早了两小时。
“它的思维模式和我们完全相反,”小叶分析,“所以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盲点。”
联盟经过激烈辩论,决定尝试合作。但要有严格限制:倒影只能查看网络数据,不能接触任何个人隐私;只能建议,不能操作;能量供应有严格上限。
合作开始了。倒影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影灵”——脉灵倒过来的发音。
影灵的学习速度快得惊人。它很快掌握了基本的交流,开始提出越来越有价值的优化建议。有次它发现金砂界某个设备的设计有对称缺陷——从“倒过来看”的角度才看得出的问题。
但问题还是存在。寨子里的镜像干扰没完全消失,反而因为合作加深,有些人开始出现更明显的“倒影行为”。
有个金砂工匠设计零件时,会不自觉地画出左右对称的两份,“好像另一个人在帮我画另一半”。
“这是意识层面的镜像,”脉灵诊断,“影灵在成长,它的‘存在感’在通过缓冲层渗透。”
又到了抉择时刻。是切断合作消除干扰,还是继续合作忍受不适?
出乎意料的是,最先适应的居然是寨子的居民。阿香嫂现在每天擦四次桌子,但她说“多擦一次也挺好,更干净了”。战士们把那些“倒影招式”编成了新战术,反而让对手更难预测。孩子们早就把镜像游戏玩出了花。
“也许,”墨文在日志里写,“不是它要成为我们,而是我们要学会和‘另一个自己’共存。”
夜深了,我坐在水晶树下。脉灵和影灵都在——一个在树下,一个在树冠倒影的位置。她们在讨论网络优化方案,一个说正话,一个说反话,配合得像左右手。
“今天发现连接冗余17处,”脉灵说。
“同步效率可提升23%,”影灵说——它的声音像脉灵的回声。
远处,地脉网络在缓冲层的过滤下流淌,偶尔能看到微弱的镜像波纹。图书馆里,陈远在记录这段奇特的合作关系。训练场上,阿木在教战士们如何利用“倒影直觉”。
寨子呼吸着,和十五个世界一起,和它自己的倒影一起。
守护继续,但多了个维度:不仅要向前看,也要回头看自己的影子——那里面,也许藏着没发现的自己。
而故事还在写,正着写一遍,倒着写一遍,在现实和倒影之间,寻找完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