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凑近又问她一遍：“……你说什么？花辞树？”
“……”
山月没有回答，也没有理会，呼吸逐渐平稳，似是又睡了过去。
但陆青升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是，她说，花辞树。”
“……”
卫婵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白了。”
说完，她从容地去将手中的杯子一放，回自己的床铺，倒头就睡。
而不远处的姐弟二人并肩坐在一起，看着这边的场景，面露不解，良久，才重新躺下。
……因为这一番折腾，次日医师来开工时，屋中的四人还都睡得不省人事。
已经相处了这么久，医师也不在意这些，便随他们去了。
他看了看那弟弟的伤势，发现其伤势已经大好，又看了看山月，发现山月的风寒也已经大好，心下不由松了口气。
……
于是，次日一早，两队人马各自打卷行李，重新上了路。
不走不知道，一出发，众人才发现，他们要去的地方，竟是一样的。
此事于卫婵而言，本是无关紧要的，只是带着山月，自己不能不为她做打算。
在那位名为阿璇的女子主动邀请下，卫婵将山月送上了他们的马车，让她和阿璇待在一起。
而阿璇的弟弟，则负责驾车。
如此安排，倒也方便。卫婵不必时时记挂着山月，担心她一不小心又惹上什么病。
一路同行，那位弟弟也告知了卫婵他的名字——高岳。
高璇，高岳。
他们姐弟二人，也是从归夷郡一路过来的。
只是，与卫婵不同，他们离开归夷郡，是因为村子附近的河流决堤，将村子淹了个干净。
而朝廷对此不闻不问，只有地方官员来看过两回，便再也无人理会了。
无奈之下，二人只能动身去往京城，一面设法求生，一面也想看看，有没有为家乡百姓求得朝廷庇护的机会。
……待他们讲完这些，陆青升忽地出声：“……原来大晟的江山，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么？”
“嗯？”
卫婵不解，反问他：“哪副样子？”
“……”
陆青升没有回答，恹恹地消失了好久。
马车行路，要比骑马行路慢了不少，但人多到底热闹，也算有趣。
——卫婵虽不喜与人交际，却喜欢旁观旁人交际。
高家姐弟二人与山月话都很多，聚在一起时吵吵嚷嚷，打打闹闹，一会好到要拜把子，一会又翻脸不认人，吵着不愿意同乘，不管卫婵说什么，也没法将她们塞进同一个车厢里。
在这般火热的氛围里，陆青升也稍稍活过来了一点。
只是大部分时候，他还是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
……卫婵问他，他也不说。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后，四人一魂终于抵达了去往京城路上的最后一座城。
这次，有了高家二人，进城变成了一件极其容易的事情。
顺利进城后，住客栈也变成了一件极其容易的事情。
山月躺进宽敞的床榻间，舒服地伸着懒腰感叹：“可惜了……前面为何就能早些遇到你们？害我吃了好多的苦头……真是累惨了。”
高璇吃吃地笑：“如今不是遇到了吗？安心，往后的路上，阿姐一定罩着你们！”
“……”
最开始劫马车时遇见这姐弟二人，卫婵只当他们是沉默寡言，谨小慎微之人，后来熟络起来，才察觉并非如此。
姐弟二人的聒噪，比起山月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也幸好有山月在，能接的了他二人的闲话。
……总之，只要不对着卫婵聒噪，她倒也不甚在乎他们是否聒噪。
……
为了庆祝这个轻松进城，又有宽敞客房可供安寝的美好的日子，山月主动提出了请客吃饭。
几人一拍即合，当即定下酒楼，便热热闹闹地出发了。
——前面三人挤在一起，说说笑笑，卫婵独自走在最后，默默看他们闹腾，心情无比平静。
平静……
似乎，还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幸福？
……意识到这一点时，卫婵的脚步顿住了。
原地默默望了前面三人许久，她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剑。
半晌，叹了口气，转身，一步步地沿着来时的路，返了回去。
途中遇见卖饼的小摊，她随手买了几个，边走边往口中塞，在回到客栈前，吃了个干干净净。
而后，她将剩下的钱悉数留给山月和高家姐弟，自己背着剑，连夜出了城。
陆青升从始至终都安安静静的，既不劝她，也不唠唠叨叨怪她深夜冒险出城。
只有临上官道时，他提醒她：“……夜里小路要比官道安全。”
“……”
若放在平时，卫婵定会大言不惭，丢下一句“贼人能奈我何”，而后义无反顾地纵马上官道，再栽进贼寇的陷阱，借机大杀一通。
可今日，她只轻轻嗯了一声，便依他所言，转头拐进了旁边的小路中。
“……唉。”
虚空中一声叹息，轻飘飘地散落在了夜风中。
……
为了避免遇上另外三人，接下来的路途，卫婵几乎跟各种隐蔽的小路绑在了一起。
她一面躲山月，一面尽可能快的赶往京城，想将陆青升送回去，再将任务完成，而后从花辞树手中拿到家人的消息，回去看看家人。
独自在外漂泊了太久，又没有记忆，卫婵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无所依附的浮萍一般，流水将她带到哪里，她便去哪里。
没有目标，没有向往，没有未来。
连作为人的最基本的感情，也正逐渐从她身上剥离。
她急需抓住些什么，让自己从一个胡作非为的杀人物件，变回一个有血有肉，又有感情的人。
……
但倒霉的是，越逃避什么，便越容易遇上什么。
在即将抵达京城的前两夜，卫婵在一处鸟不拉屎，人迹罕至的小道上，遇见了正被盗寇围攻的聒噪三人团。
“……”
三个人里只有高家弟弟会武功，一人对付一大群人，被揍得遍体鳞伤，与那日刚送来医馆时一模一样。
卫婵默默坐在马上看了好一会，犹豫该不该出手。
正在此时，她无意间一抬头，正与缩在高璇背后瑟瑟发抖的山月对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