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山月对卫婵的问题很疑惑。
她歪了歪头,皱眉问道:“什么?什么树?”
“不要装了,”卫婵戳穿她,“你一定知道……之前你毒发时,我都听到了。”
“听到?你听到了什么?”
卫婵将她那时的话重复了一遍:“你说,上回离开花辞树时,我便与你说,我一定会回来的。”
“啊?”山月微微睁大了眼睛,很不可思议的模样,“当真?我竟还说过这种话?”
“自然当真。”
“那我不知道,许是我中毒太深,脑子出了毛病。”
“……”
卫婵知道她一定在敷衍自己,于是坚持问道:“你我从前,很熟悉吗?”
山月皱起眉头来,眼神茫然:“你我萍水相逢,即便熟悉,也是近来一段时间……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又不是鸟,什么离开树,我听不懂。”
“当真?”
“自然……欸?你干什么?”
山月正要回答,见卫婵冷不丁拔剑,吓得直往后躲。
卫婵虽然并未痊愈,却也没有柔弱到拿不动剑。她缓缓起身下地,认真向山月问道:“若你并非来自花辞树,那你一路纠缠我,意欲何为?”
山月盯着她手里的剑,步步后退:“我并未纠缠你,我我我只是……只是凑巧……”
“你只是凑巧与我相遇与杜府之中?又凑巧在我的马受伤时经过?还凑巧与我一起进京?又凑巧回回都与我走同一条路?你与我之间的缘分便这样深,能巧合到如此地步吗?”
“……”
察觉到卫婵不好糊弄,山月低头,也不再往后躲,只叹了口气:“你已经自己做了定论,又何必还来问我?我说是或者不是,于你而言,有何分别?”
“有,”卫婵站在她面前,认真道,“我想听你说。”
“我说,那便是,是如此巧合,就是如此巧合。”
“……我知道了。”
看山月态度坚决,无论如何都不肯告知实情,卫婵也累,索性放弃。
默默提着剑回到床边,插回剑鞘,卫婵将已经快凉透的水喝完,躺了回去。
不知是睡了太久,还是风寒未愈,她的头很疼,疼到她自己都难以忍受的地步。
更别说一点难受就吱哇乱叫的陆青升。
……可奇怪的是,陆青升已经很久没有出声了,安静的像是已经消失了一般。
卫婵在心里唤他,他也没有反应。
……
眼看病情一日日好起来,卫婵不再耽搁,开始谋算接下来的路程。
她将剩下的钱财清点一番,又寻来京中的路线图,细细看了好几遍。
约莫从昏睡中醒来的第四日一大早,四人打卷行李,再次踏上了入京的道路。
看他们搬东西时,白胡子老医师一副如释重负的轻松模样:“拿好拿好,全都拿好,可莫要再落下什么东西,还要半路折返,来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卫婵路过他身边,啧了一声:“整日里嫌人多聒噪,等真的没有人陪在你身边,你怕是又要孤寂。”
老头很坚定:“谁说的?老夫向来喜清净,什么孤寂……无稽之谈!”
横竖都要走了,卫婵闻言笑笑,没有戳穿他,只问道:“往后,你还会搬到别处去么?”
“不搬了不搬了,”一听卫婵问这个,老医师直摆手,“一大把年纪,折腾不动了……即便真有人要杀我,也只能随他去了。”
“那可不行。”
冷不丁提起此事,卫婵心里又紧了一下。
她想了想,回到老头身边,面对面嘱咐道:“若真有人要伤害你,你一定要反抗,一定要活下来……一定不能死在我之前。”
“啧,”老头一皱眉,佯装要提起拐棍敲她的脑袋,“什么叫不能死在你之前?我生在你之前,自然会死在你之前。”
“谁说的?歪理。”
“那不然?你活一百岁,我活一百六十岁?”
卫婵叉着腰看他:“有何不可?”
“……”
老头无奈,摆了摆手:“好了好了老夫知晓了……快去吧,早些走早些到,近来京中不太平,莫要大意。”
看他应下,卫婵才点头:“好。”
另外三人已经各司其职,驾车的驾车坐车的坐车,都在眼巴巴地看着卫婵和老医师。
卫婵将自己的马牵过来,最后看了老头一眼,转身离开。
多日无声无息的陆青升终于冒了出来,弱弱开口:“阿婵……阿婵。”
总算见他活过来,卫婵好奇:“你去哪了?”
陆青升的声音有气无力:“饿……痛……应该是晕过去了。”
“……啊?”卫婵诧异,“你晕了四日,你知道吗?”
“四日?”
陆青升骤然拔高了声音,显然震惊至极:“我晕过去四日?!”
“……”
卫婵无奈,安慰他:“无事,四日便四日吧,活着就好。”
“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阿婵,”尽管看不见陆青升,但卫婵能听出他的头疼,“命再硬也不能这样折腾……总有一日会撑不住的。”
“我知道。”
“知道,但不打算改,是么?”
“不,是改不了。”
“你尚未改过,如何知晓改不了?”
“因为我的命不属于我。”
“……”
陆青升沉默了。
看他不再催促,卫婵才放缓语气,认真道:“我与你不一样,我的命不属于我,唯一属于我的时候,是我刚刚失忆,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从我重新知晓我有任务在身的那一刻起,我的命就再次落到别人手中了。”
“……即便如此,那也只是生死由不得你,生死之间,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你可以明日就死,但明日之前,还是要好好活着,好好照顾自己。”
“明日都要死了,今日还好好活着做什么?等死么?”
“有何不可?找个舒服的姿势等死,总比劳累一日再去死好些。”
卫婵嗤笑一声:“那是你以为。在我看来,若结局已经注定,那过程无论如何度过,都是一样的。”
“可你的结局不是还没有注定吗?你还年轻,你才多大?你又不会给花辞树卖一辈子的命。”
“你怎知不会?”
“你……唉。”
陆青升头疼:“罢了,你自己决定便是。说到底是你的命,我并无干涉的资格……”
“你看,你也会觉得,我的命,你管也没有用。”
卫婵打断陆青升的话,握紧手中的缰绳,望向远处压在灰蒙蒙天空下的苍茫山林,无奈道:“在我看来也是一样的。若我的命不属于我,那我就没有必要对其费心……反正费心也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