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真快。
“林晓,会开车吗?”张北辰突然问。
“会……我有本,但没怎么开过。”
“会踩油门就行。”
张北辰转身,从墙角的杂物堆里翻出一把生锈的大号管钳,在手里掂了掂,“这地方不能待了。老王这店门口停着辆报废的金杯,钥匙就在收银台下面的暗格里。”
“我们去哪?”
“去挖坟。”
张北辰咧开嘴,露出一口沾着血的白牙,那个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有人既然想玩种生基这种绝户计,那老子就去把他祖坟刨了,看看他到底是人是鬼。”
他一把拉开后门,狂风夹杂着暴雨瞬间灌了进来。
“走!”
张北辰把管钳塞进腰带,一把拽住林晓的手腕,冲进了茫茫雨夜。
他的左眼燃烧着疯狂的怒火,而那只瞎掉的右眼,却在黑暗中,死死盯着那团越来越近的红色火光,仿佛一只饥饿的野兽,终于等到了猎物。
新的游戏。
开始了。
金杯车的发动机像个得了哮喘的老驴,吭哧吭哧喘了几口粗气,死活不着火。
暴雨砸在车顶铁皮上,动静大得像有人在上头敲锣。
“踩离合!踩死!”
张北辰坐在副驾驶,手里还攥着那把沾了泥的大管钳,左眼死盯着后视镜。
镜子里一片漆黑,雨幕厚得像墙。
但在他那只瞎掉的右眼里,那团红色的火光已经烧到了巷子口。
火光不仅强,还带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
这味道张北辰熟。
那是尸油烧化了的味儿。
“我……我踩到底了!”林晓带着哭腔,手里的车钥匙拧得咔咔响,手抖得像帕金森,“它不着啊!张老板,它坏了!”
“废话,好车能扔这儿?”
张北辰骂了一句,抬脚就把那只穿着破球鞋的脚丫子踹在了中控台上,“别拧了,这车改过电路,直接把下面红蓝两根线搭在一起!”
林晓手忙脚乱地去扯方向盘底下的线束。
此时,巷子口的黑暗中,两道惨白的大灯光束像两把利剑,瞬间刺破了雨幕,直直地捅了进来。
那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发动机的声音低沉有力,像伏击的野兽在喉咙里滚动的咆哮。
车没熄火,也没人下来。
就那么停着。
“他们……怎么不追了?”林晓手里攥着那两根线,火花滋啦滋啦地冒,脸被照得煞白。
“猫捉耗子,得先玩玩。”
张北辰把身子往下缩了缩,避开灯光的直射,“这是在给我们施压,想逼我们自己乱阵脚。这帮人里头有高手,懂心理战。”
他右眼的眼皮突突直跳。
那团红光在越野车里分成了三股。
不对。
不是三个活人。
中间那个火光虽然旺,但不动,死气沉沉的。旁边两个倒是活蹦乱跳,不过身上的火光发绿。
“居然带了个‘尸煞’出门……”张北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看来这书比我想象的还烫手。”
滋啦!
一声脆响,金杯车的破引擎终于在一阵剧烈的抖动后,爆发出一声轰鸣。
“走!挂一档,油门踩到底,撞开前面的垃圾桶,往左拐!”张北辰低吼。
林晓哪还顾得上别的,闭着眼把档把子硬生生塞进一档,脚下一哆嗦,油门直接轰到了底。
金杯车像头受惊的野猪,嚎叫着冲了出去。
咚!
几个装满泔水的垃圾桶被撞飞,酸臭的汤汁泼了一挡风玻璃。
越野车几乎同时启动。
那种推背感,即便隔着几十米都能感觉到对方马力的恐怖。
“往哪开啊张老板!”林晓把着方向盘,感觉车轱辘都在打滑。
“上环城高速,去北郊乱葬岗子!”
“啊?真去挖坟啊?”
“少废话,开你的!”
张北辰扭头看向后方。
那辆越野车像附骨之疽,死死咬在后面。不管林晓怎么变道、怎么急刹,对方始终保持着五十米的距离。
不远,也不近。
“他们在牧羊。”张北辰把玩着手里的管钳,冷不丁冒出一句。
“什么?”
“把我们往这地方赶。”张北辰指了指前面的一条岔路,那条路通往老城区正在拆迁的棚户区,“如果我是他们,就会在那里设伏。那地方路窄、没监控,死了人往废墟里一埋,谁也找不着。”
林晓猛打方向盘,险些撞上护栏,“那咱们不去那儿?”
“去。”
张北辰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既然人家搭好了台子,咱们不上去唱两嗓子,岂不是不给面子?”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书。
那暗红色的封皮起伏得更剧烈了,像是在兴奋,又像是在恐惧。
张北辰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寒气正顺着书本往他指尖里钻,试图顺着经脉游走到他的心脏。
“老实点。”
他猛地用力,指尖掐进封皮里。
书本猛地一颤,那股寒气瞬间缩了回去。
这玩意儿欺软怕硬。
车子拐进了棚户区。
这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拆了一半的楼房像张着大嘴的骷髅,在雨夜里显得格外狰狞。路面上全是碎砖烂瓦,金杯车颠得像要散架。
后面的越野车也跟了进来。
“停车。”张北辰突然说。
“这……这儿?”林晓看着周围黑漆漆的废墟,腿肚子转筋。
“就这儿。熄火,关灯。”
林晓哆哆嗦嗦地照做。
四周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暴雨拍打车窗的声音。
张北辰推开车门,这鬼天气,雨水冰凉刺骨。他把管钳别在后腰,把那本《异闻录》塞进怀里的内衬口袋,紧贴着心口。
“下来。”他对林晓招招手。
林晓抱着头,连滚带爬地钻出车子,“张老板,他们过来了……”
两道刺眼的车灯光束从巷子那头扫了过来。
越野车停在了三十米开外。
车门打开。
下来的不是警察,也不是黑社会打手。
是两个穿着灰色雨衣的人,脸上戴着那种最普通的医用口罩,手里却提着半米长的开山刀。
而在他们身后,车后座的门也缓缓开了。
一个穿着唐装的老头走了下来。
这老头没打伞。
雨水落在他头顶三寸的地方,就像碰到了无形的屏障,自动滑向两边。
张北辰的右眼一阵剧痛,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这老头身上的“火”,是黑色的。
邪修。
而且是那种手里沾了几百条人命的大邪修。
“张家的小子?”老头声音沙哑,像两块砂纸在摩擦,“把你怀里的东西放下,我留你个全尸。”
张北辰没搭理他,而是从兜里摸出那半包湿漉漉的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也没点火,就那么嚼着烟屁股。
那股辛辣味让他脑子清醒了不少。
“二十年前,辽代墓,忽悠老刘带队的那个‘教授’,是你师弟吧?”
张北辰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在雨声里穿透力极强。
老头浑浊的眼珠动了动,“你知道的不少。”
“我不光知道这个。”张北辰嘿嘿一笑,指了指林晓,“我还知道,你们养这小子养了二十年,就为了让他当这个‘容器’。这书里的鬼东西,是当年的‘阵眼’吧?阵眼跑了,你们那大阵就成了个屁,反噬起来不好受吧?”
老头的脸色沉了下来。
“动手。”
他轻轻挥了挥手。
那两个灰雨衣提着刀就冲了上来。动作极快,脚踩在烂泥地里竟然没发出半点声音。
练家子。
“跑!”张北辰一把推开林晓,自己却不退反进。
他没拔管钳。
而是猛地一跺脚,脚下的泥水飞溅。
左边那个灰雨衣的刀已经到了跟前,刀风凌厉,直奔张北辰的脖子。
张北辰没躲。
就在刀刃快要碰到皮肤的一瞬间,他突然闭上了左眼。
右眼,猛地睁开。
那只漆黑如墨、没有眼白的眼珠子里,瞬间倒映出对方的动作。
在右眼的视野里,这人的动作慢得像蜗牛。
不仅仅是动作慢。
张北辰甚至能看到这人身上“气”的流动。这家伙的右腿膝盖有旧伤,气血运行到那里会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停顿。
破绽。
张北辰身子一矮,堪堪避过刀锋,紧接着就是一个扫堂腿,精准无比地踢在了对方右腿的膝盖窝里。
咔嚓!
一声脆响,那人的膝盖直接反向折断。
惨叫声还没喊出口,张北辰手里的管钳已经抡圆了,狠狠砸在对方的后脑勺上。
噗。
像砸烂了一个西瓜。
那人一声不吭地栽倒在泥水里。
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
另一个灰雨衣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个街溜子的古玩店老板这么狠。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张北辰已经转过身,那只瞎眼死死盯着他。
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灰雨衣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废物。”
远处的唐装老头冷哼一声。
他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黄符,嘴里念念有词,随手一甩。
那黄符遇水不湿,竟然在半空中自燃起来,化作一团绿幽幽的鬼火,直奔张北辰的面门。
“雕虫小技。”
张北辰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
他没躲那团鬼火,而是猛地把手伸进怀里,把那本《异闻录》掏了出来,直接迎着鬼火挡了上去。
吱——!
鬼火撞在书皮上,发出烙铁烫猪皮的刺耳声响。
书里的“蛊”似乎被激怒了。
那暗红色的封皮瞬间变得滚烫,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从书里涌出来,像一张大嘴,一口就把那团绿火给吞了。
嗝。
仿佛还能听到一声饱嗝。
唐装老头脸色大变,捂着胸口倒退了两步,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本命符被破,反噬了。
“这东西……居然认主了?”老头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张北辰,又看了看远处吓傻了的林晓,“不对,载体是他,怎么会听你的?”
“因为老子比它狠。”
张北辰把书塞回怀里,拎着管钳大步朝老头走去,“它怕我,比怕你多。”
这当然是吹牛逼。
这书刚才吸那一那下子,差点把张北辰的心头血给抽干了。他现在两条腿都在打摆子,全靠一口气撑着。
但他不能露怯。
这种对峙,谁先露怯谁就死。
老头阴狠地盯着张北辰,突然笑了。
“好,好个张北辰。看来当年的漏网之鱼,成了气候。不过,你以为破了我的符就赢了?”
老头突然转身,钻进了越野车。
“今天这笔账先记着。咱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到时候,我会让你求着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