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亮,他才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外走。
张北辰把林初雪的尸体背出竹林时,天已经大亮。
晨雾散了,阳光照在山坡上。
鸟在叫,虫在鸣,一切看起来生机勃勃。但他心里空荡荡的,像被人挖走了一块。
林初雪的身体很轻,轻得让人心疼。
他想起她最后的笑容,想起她刺针时眼里的决绝。这姑娘才二十出头吧?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草……”张北辰低声骂了句。
他不知道该骂谁。骂林初雪太傻?骂自己没用?还是骂那个九百年前就该死透的耶律阿古?
怀里的玉佩还在发烫。
张北辰低头看了一眼。玉佩表面布满裂纹,像是随时会碎掉。
“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问玉佩,“为什么那老鬼说我是什么人的后人?”
玉佩当然不会回答。
张北辰把林初雪放在一棵树下,自己蹲在旁边点了根烟。他平时不抽烟,但现在需要来一根压压惊。
烟雾缭绕中,他想起耶律阿古临死前说的话——“本王会回来的”。
那老鬼会不会没死透?
想到这里,张北辰打了个寒颤。他站起身,警惕地看着四周。竹林已经枯萎,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
不能在这儿久留。
他把林初雪重新背起来,沿着来时的路往山下走。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他看到山脚下停着几辆车。有警车,也有民用车。一群人正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张北辰认出其中一个人——林老爷子。
老头穿着唐装,拄着拐杖,脸色比昨晚还要苍白。他看到张北辰背着林初雪下来,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初雪!”林老爷子冲过来。
张北辰把林初雪轻轻放下。
林老爷子跪在地上,抱着女儿的尸体,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他的手在发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张北辰说,“我没保护好她。”
“不怪你。”林老爷子擦了擦眼泪,声音沙哑得厉害,“这是她的命数。林家女儿,生来就要替别人赎罪。”
“赎什么罪?”
“当年的罪孽。”林老爷子苦笑,“九百年前,我们林家先祖犯下大错。从那以后,每一代都要有一个女儿献出性命,用来平息怨气。初雪是这一代的选中者。”
张北辰听得头皮发麻。
什么破规矩?活在现代社会了还搞这套?
“耶律阿古死了吗?”林老爷子问。
“应该死了。”张北辰说,“被你女儿的针封印了。”
“那就好。”林老爷子长舒一口气,眼里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初雪的牺牲总算有意义。”
张北辰不想跟老头争论。人都死了,说什么都没用。
一个穿警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他看了看林初雪的尸体,又看了看张北辰,眼神很复杂。
“林老,人我带走了。”他说,“至于死因……我会写意外坠崖。”
“谢谢王队。”林老爷子点点头。
王队示意手下把尸体抬走。两个年轻警察用担架把林初雪抬起来,盖上白布,往警车那边走。
张北辰看着那块白布,心里堵得慌。
“小伙子叫什么名字?”王队问。
“张北辰。”
“东北人?”
“嗯。”
“这次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王队压低声音,“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懂吗?”
张北辰看着他。这警察明显知道点什么,但不打算深究。
“懂。”他说。
王队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活着。别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扯上关系。”
说完转身就走。
林老爷子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
“这是五十万。”他说,“拿去给你爹治病。”
张北辰没接。
“我不要钱。”
“这不是报酬。”林老爷子把信封塞进他手里,“是初雪的遗愿。她说,你这人不坏,值得帮。”
张北辰捏着信封,喉咙发紧。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林老爷子看着他,“你身上的玉佩,不是普通东西。它能认你为主,说明你跟九百年前的那场血案有关。”
“什么血案?”
“天佑二年,辽国皇族内斗。耶律阿古被自己的堂兄杀害,尸骨未寒就被封进棺材。杀他的人叫耶律北昭,传说此人武艺高强,手段毒辣。而那块玉佩,正是耶律北昭的贴身之物。”
张北辰愣住了。
耶律北昭?他姓张,怎么可能跟辽国皇族扯上关系?
“你别不信。”林老爷子说,“通灵玉认主靠的是血脉共鸣。你能激活它,说明你体内流淌着耶律家的血。也许你祖上曾经改过姓,也许是私生子落户民间。但不管怎么说,你跟耶律北昭有血缘关系。”
张北辰脑子乱成一团。
他想起自己那个瘫痪在床的老爹。老头平时话不多,从不提家里的过往。他只知道爷爷那辈从关外逃荒来的东北,再往上就什么都不清楚了。
“耶律阿古虽然被封印,但他临死前说会回来。”林老爷子继续道,“这话不是说说而已。九百年的怨气不可能一下子消散。你最好小心点,别再碰这类墓。”
“那玉佩怎么办?”张北辰掏出玉佩,“要不要销毁?”
“销毁不了。”林老爷子摇头,“通灵玉跟主人性命相连。你毁了它,自己也得死。”
“……”
“好好活着吧。”林老爷子叹了口气,“别辜负我女儿的牺牲。”
说完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车那边走。背影佝偻,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张北辰站在原地,看着那块布满裂纹的玉佩,心情复杂得要命。
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
本来只是想盗个墓赚点钱,结果搞得好像自己成了什么千年恩怨的继承人。还莫名其妙背上了一条人命。
他把玉佩揣回兜里,转身往山下走。
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
不对。
林老爷子刚才说的话有问题。
耶律阿古的墓在这荒山野岭,位置偏僻得很。林老爷子怎么知道他会来这里?怎么知道今天晚上会出事?
除非……
除非林初雪从一开始就是诱饵。
她不是偶然跟自己搭伙,而是被派来的。目的就是把自己引到耶律阿古的墓前,然后牺牲自己完成封印。
想通这一点,张北辰后背发凉。
那林初雪知不知道自己是诱饵?她那些话,那些表现,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他想起她临死前说的“替我照顾我爸”。
如果她早就知道会死,为什么还要这么说?难道只是为了演得更像一点?
张北辰越想越觉得恶心。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下了山。
回到县城已经是中午。
张北辰找了家小饭馆,要了碗炸酱面和两个菜。他饿得厉害,但吃到嘴里却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
脑子里全是林初雪的脸。
那张苍白的脸,那双流着泪的眼睛,还有刺针时的决绝。
“妈的……”他放下筷子,用力搓了搓脸。
不能再想了。想下去会疯。
吃完饭,他去了趟网吧,花五块钱上了两小时网。他搜索“耶律北昭”这个名字,但找到的资料很少。只有几篇不靠谱的野史记载,说这人是辽国皇族中的狠角色,杀起人来眼都不眨。
还有一条更离谱的传说——说耶律北昭后来没死,而是修炼成了长生不老的怪物。
张北辰看得直翻白眼。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关掉网页,盯着电脑屏幕发呆。突然想起一个人——二狗子。
二狗子是他入行的引路人,在圈里混了十几年,见多识广。也许能问出点什么来。
张北辰拿出手机,拨通了二狗子的号码。
响了好几声才接通。
“谁啊?”那边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我,张北辰。”
“哟,北辰啊。”二狗子声音立刻热络起来,“咋想起给哥打电话了?又有活儿?”
“不是。”张北辰说,“我想问你点事。”
“说。”
“你听说过通灵玉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哪儿弄来的?”二狗子的声音变了,带着几分紧张。
“捡的。”张北辰说,“怎么了?”
“扔了。”二狗子语气很严肃,“马上扔,扔得越远越好。”
“为什么?”
“那玩意儿邪门。”二狗子说,“我以前认识一哥们,也弄过一块通灵玉。结果没过三个月,全家暴毙。警察查了半天查不出原因,最后只能定性为集体中毒。但圈里人都知道,是那块玉害的。”
张北辰捏紧手机。
“可我扔不掉。有人说这玉跟我性命相连,毁了它我也得死。”
“谁跟你说的?”
“一个姓林的老头。”
二狗子吸了口气。“你遇到林家的人了?”
“认识?”
“不认识。”二狗子说,“但听说过。林家是南方盗墓圈的大户,专门干那些别人不敢碰的活儿。这家人邪门得很,跟好些古墓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你最好离他们远点。”
张北辰苦笑。
离远点?人家女儿都为他死了,还怎么离远点?
“算了,不说这个了。”他换了个话题,“你知道耶律北昭这个人吗?”
“辽国那个?”二狗子想了想,“好像听过。传说是个狠人,杀人如麻那种。怎么,你挖到他的墓了?”
“没有,就是好奇。”
“别好奇。”二狗子警告道,“越古老的墓越邪门,尤其是皇族的。咱们这行有句话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但真碰上皇族墓,还是躲得越远越好。那里头的东西,不是咱们这些人能惹的。”
张北辰没接话。
他已经惹上了。
挂断电话后,他坐在网吧里发呆。窗外阳光正好,街上人来人往,一切都那么正常。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那块该死的玉佩,那个死掉的姑娘,还有九百年前的恩怨,像一张无形的网,把他牢牢困住。
兜里的玉佩又开始发烫。
张北辰掏出来一看,裂纹更多了。整块玉几乎要碎成粉末。
但就在这时,他看到玉佩中央隐隐浮现出几个字。
字迹很淡,像是用血写的。
“北辰……速……归……”
张北辰瞳孔一缩。
这他妈是谁写的?
玉佩里有人?还是耶律阿古没死透,在搞鬼?
他下意识想把玉佩扔掉,但手刚举起来,一股刺痛从心口传来。
痛得他差点叫出声。
“草!”他捂着胸口,冷汗直冒。
周围几个上网的人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屏幕。
张北辰咬着牙,把玉佩重新揣回兜里。刺痛立刻消失。
林老爷子说得没错,这玉佩跟他性命相连。扔不掉,毁不得。
他只能带着它。
“北辰速归”是什么意思?让他回哪儿?回老家?还是回那座墓?
张北辰站起身,走出网吧。
外面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睛。他点了根烟,深吸一口。尼古丁进入肺里,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张北辰犹豫了一下,接通。
“喂?”
“张北辰?”那边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我是。你谁?”
“我叫韩雨薇。”女人说,“林初雪的闺蜜。”
张北辰心里一紧。
“有事?”
“见个面吧。”韩雨薇说,“有些事我必须当面跟你说。关于初雪,也关于你自己。”
“什么事?”
“电话里说不清楚。”韩雨薇说,“晚上七点,县城老街的茶馆。来不来随你。”
说完挂断了。
张北辰看着手机,眉头紧皱。
又来一个。
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冒出来,都跟林初雪有关,都知道他的名字。
到底还有多少人在盯着他?
他掐灭烟头,决定去赴约。
不管对方安的什么心,总得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