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辰没说话。
“因为你跟我一样。”老刘轻声说,“都是为了自己在乎的人,什么都愿意做。我当年为了婉儿下墓,你现在为了你爹盗墓,有什么区别?”
这话像刀子扎进张北辰心窝。
他确实是为了给老爹治病才走上这条路的。
但……
“我跟你不一样。”他咬牙说,“我没为了一只鬼害别人。”
老刘笑了,笑得很凄凉。
“你以为你害的人还少?那些跟你一起下墓的,有几个活着出来的?”
张北辰脸色煞白。
这些年,他确实眼睁睁看着不少同伴死在墓里。
有的被机关射死,有的被毒气熏死,还有的莫名其妙失踪。
但……
“那不一样!他们是自己选的!”
“婉儿也是自己选的。”老刘说,“她选择为爱而死,我选择陪她一起,有什么错?”
张北辰被噎住。
老刘叹口气,转身往外走。
“罢了,我也不强求你。”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张北辰一眼,“但小辰,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的。婉儿已经盯上你了,除非你帮她找到龙珠,否则……”
他没说完,身影就消失在夜色里。
屋子里只剩张北辰和林初雪两人。
林初雪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我们……我们是不是完蛋了?”
张北辰捏着那张纸,心里乱成一团。
老刘的话虽然听着邪门,但有一点说对了——那只女鬼确实盯上他了。
从井里开始,到现在这个小木屋,处处都是陷阱。
如果不想办法摆脱她,早晚得出事。
但去找什么龙珠……
那不就等于自投罗网?
他脑子飞快转着,突然想起个人。
村里的马瞎子。
那老头年轻时也是盗墓的,后来眼睛瞎了金盆洗手,开了家古玩铺。
要说谁知道辽代墓的事,肯定是他。
“走,去找马瞎子。”张北辰拉起林初雪。
两人刚走出木屋,身后突然传来女人的笑声。
很轻,很柔,像春风拂过湖面。
但张北辰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他猛地回头。
木屋的窗口,站着个红色人影。
月光照在她脸上,苍白得像张纸。
那双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
然后,她笑了。
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嘴黑牙。
“跑啊。”她的声音飘进张北辰耳朵里,“反正……你跑不掉的。”张北辰拽着林初雪拔腿就跑。
身后那笑声追着他们,像蛆附骨。
两人冲出小树林,脚下绊到树根,差点摔个狗啃泥。
林初雪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跑不动了……”
“想死就留下!”张北辰也累够呛,嗓子眼儿像塞了团火。
他们一路狂奔,总算看见村口那盏昏黄的路灯。
马瞎子的古玩铺就在村头,一间破旧的平房,门口挂着串生锈的铃铛。
张北辰一脚踹开门。
屋里烟雾缭绕,老头正躺在藤椅上,鼻子里插着烟袋,眼皮耷拉着。
“马叔!”
马瞎子动都没动,“哪个兔崽子没大没小——”
“是我,张北辰。”
老头这才睁开一条眼缝,“哟,还真是个活的。”
这话听着不对劲。
张北辰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活的死的?”
“本来以为你今儿就得交代了。”马瞎子吧嗒两口烟袋,“女鬼缠身,还能活蹦乱跳跑来找我,命硬。”
林初雪吓得躲到张北辰身后,“你……你怎么知道……”
“我虽然眼瞎,耳朵不聋。”马瞎子冷笑,“你们跑过来那阵儿,后头跟着个东西,脚不沾地。”
张北辰头皮发麻,猛地回头看门口。
什么都没有。
“别看了,现在看不见。”马瞎子吐出口烟圈,“那玩意儿只在子时现身,这会儿还早。”
张北辰咽下口唾沫,“马叔,我想问你点事。”
“问呗。”老头闭着眼,“问完赶紧滚,别把脏东西带我这儿。”
张北辰把老刘说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
马瞎子听完,烟袋杆在手心敲了敲,“辽代古墓,女鬼找龙珠……啧,这事儿麻烦了。”
“到底什么情况?”
“当年有个传说。”马瞎子慢悠悠开口,“说辽国有个公主,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皇帝不许,她就殉情了。死前发毒誓,谁挖她的墓,她就缠谁一辈子,除非……”
“除非什么?”林初雪急得直跺脚。
“除非找到龙珠,让她还阳。”
张北辰皱眉,“鬼还能复活?”
“复活个屁。”马瞎子啐了口唾沫,“那玩意儿本来就是她设的局。龙珠在墓里最深处,想拿就得触发机关,到时候墓道塌方,进去的人全得陪葬。”
这他妈不就是送命吗?
“那……那怎么办?”林初雪声音都哆嗦了。
“要么进墓找珠子,九死一生。”马瞎子伸出两根手指,“要么等她玩儿腻了自己散,但这得好几年,你们扛不扛得住看运气。”
张北辰额头青筋直跳。
他总算明白老刘为什么说“不是你想躲就能躲的”了。
这他妈就是个死局。
“还有第三条路吗?”
“有。”马瞎子语气一顿,“找个替死鬼。”
林初雪眼睛亮了,“怎么找?”
“很简单。”老头咧嘴笑,露出两颗黄牙,“你们俩里随便哪个,把那只鬼引到别人身上,自己就能脱身。”
张北辰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就是让他们害人吗?
“别这么看我。”马瞎子冷哼,“盗墓这行本来就没干净的,你以为那些跟你下墓的人,有几个是好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道理你不懂?”
懂,但……
张北辰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
要说不动心是假的。
只要找个倒霉蛋,就能摆脱这只鬼,多简单?
但他又想起老爹临终前说的话——“儿啊,做人得有底线,没底线和畜生有啥区别?”
老爹当年就是因为不肯坑队友,被别人设局埋在墓里,落下一身病。
如果他为了活命去害别人……
那跟当年害死老爹的人有什么区别?
“算了。”他深吸口气,“我不害人。”
马瞎子挑起眉毛,“那你就等死呗。”
“等死也不害人。”
“行,你有骨气。”老头啧啧两声,“那你打算怎么办?”
张北辰沉默几秒,“我进墓。”
林初雪一把抓住他胳膊,“你疯了?刚才不是说九死一生吗?”
“九死一生总比十死无生强。”张北辰看着马瞎子,“马叔,那座墓的位置你知道吧?”
“知道。”
“告诉我。”
马瞎子没吭声,烟袋杆在掌心转了几圈。
半晌,他才叹口气,“小兴安岭西边,有个地方叫黑风岭。那座墓在山腰,入口藏在一棵老槐树下。”
“谢了。”张北辰转身要走。
“等等。”马瞎子叫住他,“我再送你句话。”
“什么?”
“别信任何人。”老头声音突然变冷,“包括你身边这姑娘。”
林初雪脸色刷地白了,“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马瞎子闭上眼,“我只是提醒小辰,盗墓这行,最危险的从来不是鬼,是人心。”
张北辰心里一沉。
他侧头看了林初雪一眼。
姑娘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但……
会不会是装的?
这念头刚冒出来,他就赶紧甩开。
不对,林初雪跟他认识这么久,虽然平时有点小心眼儿,但不至于害他。
再说了,她要真有问题,早就动手了,何必跟着他跑来跑去?
想到这儿,他放下戒心。
“马叔多虑了,初雪不会害我。”
林初雪松了口气,“对,我怎么可能害你?”
马瞎子没再说话,只是摇摇头。
两人走出古玩铺。
夜风吹来,带着股子土腥味。
林初雪裹紧衣服,“你真要去那座墓?”
“不去能怎么办?”张北辰苦笑,“总不能等着鬼上门吧。”
“那……那我陪你。”
张北辰看着她,“你不怕?”
“怕啊,但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送死。”林初雪咬咬唇,“再说了,我要是不跟着,你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这话听着暖心。
张北辰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猛地回头。
街道空荡荡,只有昏黄的路灯拉出两道长长影子。
不对。
明明是两个人,为什么有三道影子?
他倒吸口凉气,下意识往旁边跳开。
就在这瞬间,一只苍白的手从林初雪身后伸出来,抓向他后颈。
“小心!”林初雪尖叫。
张北辰一个翻滚躲开,抬头一看,整个人僵住。
那只女鬼就站在林初雪身后,脸贴着姑娘后脑勺,像两个人叠在一起。
更诡异的是——
林初雪浑然不觉,还在喊他快跑。
女鬼咧嘴笑了,黑色指甲在林初雪脖子上轻轻划过。
姑娘身子一僵,眼神开始涣散。
“初雪!”张北辰冲上去想拉她。
女鬼突然松开手,飘到他面前。
那张脸凑得极近,呼出的气息冰凉刺骨。
“明天子时。”她声音轻飘飘,“黑风岭见,别……让我等太久。”
说完,身影就消散在夜色里。
林初雪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她……她刚才在我身上?”
张北辰没回答。
他盯着姑娘脖子上那道红痕,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马瞎子说的没错。
最危险的从来不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