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辰眼前一黑。
那种冰凉的感觉从手心蔓延到整条手臂,像有无数根针扎进血管,带着刺骨的寒意往心脏钻。
他想喊,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墓室里的婴儿笑声越来越响,尖锐得像要刺破耳膜。
陶俑们停下脚步,齐刷刷跪在地上,黑色的眼睛盯着他。
那些虫子也不动了,就趴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触须颤动,像在等待什么。
青铜棺里伸出的那只手还抓着苗青山的脚踝。苗青山已经不挣扎了,身体瘫软,半截身子垂在棺材外面。
“老大……救……”一个灰袍人的声音从棺材深处传来,越来越弱。
张北辰感觉身体在飘。
不对,不是飘,是在被什么东西拖着走。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脚离地三寸,正往青铜棺的方向移动。
手心的印记像烙铁一样烫,绿光照亮他的掌纹。
“别……别过来……”他声音沙哑,用尽全力想往后退。
但那股力量太大了,根本挣不脱。
墓室的温度骤降,呼出的气都能看见白雾。
墙壁上的壁画在扭动,那些跪拜的人影从画里钻出来,飘在半空中,朝他伸出手。
张北辰的心跳快得要炸了。
他拼命转头,想看看还有没有活人。
所有灰袍人都不见了,只剩下地上一滩滩暗红色的血迹。
苗青山也没了,那只手把他拖进去之后,棺材盖又合上了。
只有他。
整个墓室里只剩他一个人。
“草……”张北辰咬牙,从腰间摸出匕首。
手心太烫了,握不住刀柄,匕首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身体却继续往前飘。
距离青铜棺只有三米。
两米。
一米。
婴儿的笑声突然停了。
墓室里安静得可怕,连虫子爬动的声音都消失了。
张北辰的身体悬在棺材上方,手心的印记开始往外渗血。
不是红色的,是黑色的。
黑色的血顺着手腕往下流,滴在棺材盖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棺材盖在震动。
越震越厉害,整个石台都在晃。
“妈的……”张北辰闭上眼,“我还没给我爹治病呢……”
棺材盖弹开了。
张北辰睁眼,看见里面躺着的不是苗青山,也不是那些灰袍人。
是一个婴儿。
全身苍白,光秃秃的,连眉毛都没有。
但那张脸……
张北辰心脏差点停跳。
那张脸和他一模一样。
不对,不是一模一样,是年轻版的自己。
婴儿睁开眼睛,黑色的眼珠盯着他,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找到了……”
声音不是从婴儿嘴里发出来的,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来的。
张北辰想退,身体却不听使唤,反而往棺材里栽。
就在他要掉进去的瞬间,腰间突然一紧。
有人从后面拽住他的皮带。
“抓紧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
张北辰来不及反应,身体被猛地往后拖。
那股把他吸向棺材的力量没消失,两股力量在拉扯,他整个人像要被撕裂。
“松手!它会把你也拖进去!”张北辰吼道。
“闭嘴!”女人的声音很年轻,但透着股狠劲。
她手上的力气不小,硬是把张北辰往后拖了半米。
棺材里的婴儿坐起来了。
它盯着女人,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睛里冒出血红色的光。
“放……开……”
声音变得低沉,带着愤怒。
女人没理它,反手掏出一把黑色的匕首,朝棺材里扔过去。
匕首钉在婴儿额头上。
婴儿惨叫一声,身体往后一仰,摔回棺材里。
那股吸力突然消失,张北辰和女人一起摔在地上。
“快走!”女人爬起来,拽着张北辰往墓室深处跑。
“出口在那边!”张北辰指着来时的方向。
“那边是死路,跟我来!”
女人跑得飞快,张北辰跟在后面,脑子还晕乎乎的。
身后传来棺材盖砸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是婴儿的尖叫。
那些陶俑又动了,挡在他们前面。
女人没减速,右手一挥,几道符纸飞出去,贴在陶俑身上。
陶俑瞬间炸开,碎片四溅。
“你是道士?”张北辰喘着气问。
“别废话,跑!”
墓室深处有条小道,很窄,只能侧身通过。
女人钻进去,张北辰紧跟其后。
身后的婴儿尖叫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陶俑碎裂的声音。
小道里伸手不见五指,比刚才的墓室还黑。
张北辰手心的印记还在发光,照亮前面一小块地方。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他的手,眉头皱得更紧。
“你怎么会有这个?”
“捡的。”张北辰简短地说。
“捡的?”女人冷笑,“那你运气真好。”
小道越走越窄,墙壁湿滑,散发着腐烂的臭味。
张北辰看见墙上刻着字,密密麻麻的,都是古文。
“这是什么?”
“墓主人的遗言。”女人头也不回,“说的是怎么复活。”
张北辰心里一沉。
“它已经复活了?”
“没有。”女人停下脚步,转过身,“但你差点让它成功。”
借着印记的光,张北辰终于看清女人的脸。
二十多岁,短发,脸上有道疤,从眉角划到下巴。
眼神很冷,像刀子。
“你是谁?”张北辰问。
“你不需要知道。”女人盯着他的手,“把那个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
“别装傻,你手里的玉佩。”
张北辰愣了一下,低头看看手心。
玉佩早就掉在墓室里了,现在手心只有那个黑色的印记。
“玉佩丢了。”
女人的脸色变了。
“你说什么?”
“掉在墓室里,被那个婴儿拿走了。”张北辰说。
女人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一拳砸在墙上。
“草!”
她的拳头砸进墙里,石屑飞溅。
张北辰往后退了一步。
这女人力气不对劲。
“那东西拿到玉佩,就能彻底复活。”女人转过头,眼神像要吃人,“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我……”张北辰张张嘴,“我不知道那玉佩……”
“闭嘴!”女人打断他,“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小道深处传来婴儿的笑声,越来越近。
女人骂了一声,抓住张北辰的胳膊往前拖。
“它会追着你手上的印记来,你跑不掉的。”
“那怎么办?”
“把手剁了。”女人面无表情地说。
张北辰倒吸一口气。
“开玩笑吧?”
“不开。”女人从腰间抽出匕首,“要么剁手,要么死。你选。”
张北辰看着那把匕首,喉咙发紧。
刀刃上还沾着黑色的血,是刚才扎婴儿留下的。
“有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女人把匕首递给他,“自己动手,我可以帮你止血。”
张北辰接过匕首,手在抖。
他盯着自己的左手,手心的印记在发光,像在嘲笑他。
“草……”他咬咬牙,举起匕首。
刀尖对准手腕。
就在他要下刀的时候,小道前方突然亮了。
不是火光,是绿色的光,和印记一样的颜色。
女人脸色大变。
“跑!”
她拽着张北辰往回跑。
但已经晚了。
绿光越来越亮,整条小道都被照亮。
张北辰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人。
不对,不是人。
是个穿着辽代官服的干尸,干瘪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它手里拿着那块玉佩。
玉佩在发光,光芒照在干尸身上,干枯的皮肤开始变得饱满,凹陷的眼窝里长出眼珠。
女人停下脚步,脸色苍白。
“完了……”
干尸的嘴巴动了,发出咯咯的笑声。
“找……到……了……”
它抬起手,玉佩在手心旋转,绿光越来越强。
张北辰手心的印记突然炸开,血喷出来,溅在墙上。
剧痛袭来,他惨叫一声,跪在地上。
女人冲上去,手里的符纸飞出去,贴在干尸身上。
符纸燃烧起来,火焰是蓝色的。
干尸惨叫一声,身体往后退。
但它没松手,玉佩还握在手里。
“还不走?!”女人回头吼道。
张北辰咬着牙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后跑。
左手已经废了,血止不住地流。
小道后面传来女人和干尸搏斗的声音,还有符纸燃烧的爆裂声。
张北辰不敢回头,拼命往前跑。
突然,脚下一空。
他掉进一个洞里,身体不停往下坠。
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耳边只有风声,呼呼作响。
不知道掉了多久,后背撞在什么东西上,剧痛袭来,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周围不再是黑暗。
张北辰躺在一间石室里,头顶有个窟窿,应该是他掉下来的地方。
石室很小,四周摆着几个陶罐,罐口封着泥。
他挣扎着坐起来,左手还在流血,手心的印记裂开一道口子,能看见里面的骨头。
“操……”张北辰撕下衣角,胡乱包扎。
血止不住,布条很快就湿透了。
他靠在墙上,喘着粗气。
那个女人呢?
干尸呢?
他们还在上面打吗?
张北辰听了听,上面没有声音,安静得诡异。
他看看四周,想找条出路。
石室只有一扇门,门是石头做的,半掩着,露出一条缝。
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张北辰咬咬牙,站起来,走到门边。
他用右手推门,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慢慢打开。
门外是条长廊,两边的墙上挂着油灯,火光摇曳。
长廊尽头是另一扇门,门上雕着一条龙,眼睛是红色的宝石。
张北辰握紧匕首,慢慢走过去。
脚步声在长廊里回荡,听着像有很多人在走。
他走到龙门前,伸手去推。
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里面是个更大的石室,中间放着一张石床。
床上躺着一个人。
张北辰愣住了。
那个人穿着现代的衣服,牛仔裤,运动鞋,胸口别着个工作牌。
工作牌上有照片。
是他自己。
张北辰的脑子嗡地一声。
床上躺着的人,就是他。
张北辰盯着床上那个“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对,不可能。
他还活着,还站在这儿,怎么会躺在床上?
他慢慢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离得近了,他看清了床上那人的脸。
确实是他,但又不完全是。
那张脸更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皮肤没有风吹日晒的痕迹。
工作牌别在衬衫上,上面写着:东北文物保护中心,实习生张北辰。
他抬手摸自己的脸,触感真实,有温度,有粗糙的胡茬。
他的手在发抖。
床上那个人突然睁开眼。
张北辰往后退,差点摔倒。
那双眼睛空洞,没有焦点,直直盯着天花板。
“你……”张北辰声音发干。
床上的人坐起来,动作僵硬,像个提线木偶。
他转过头,看着张北辰。
“你来晚了。”他说。
声音是张北辰自己的声音。
“什么意思?”张北辰握紧匕首,“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啊。”那人笑了,笑容诡异,“准确说,是二十年前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