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就像是贴在车窗上的一张剪纸,没有厚度,死气沉沉。
张北辰猛地把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心脏在胸腔里像是要撞碎肋骨。
冷静。
一定要冷静。
他在狭窄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脚步声被刻意压到最低,像只被困在铁笼里的困兽。
老周死了。就在他问完话之后。
楼下的车还在盯着。
这绝不是巧合,这是一个圈套,一个早就布好的局,而他就像只傻乎乎撞进网里的苍蝇,还在那儿嗡嗡乱叫。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军刺,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稍稍找回了一点理智。
手机屏幕又亮了。
不是电话,是一条短信。陌生号码。
只有两个字:【快跑】。
张北辰瞳孔骤缩。
谁?
谁在看着他?
这人知道他现在的处境?
如果是帮手,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如果是敌人,为什么要提醒他?
信息差。
这就是该死的信息差。
他在明处,所有人都盯着他,而他在暗处连个鬼影都摸不着。
不能坐以待毙。
这破出租屋只有一个出口,如果楼下那个黑车里的人要上来,他就是瓮中之鳖。
必须动起来。
张北辰迅速把枕头塞进被子里,隆起一个人形,又把几件脏衣服堆在椅子上,远远看去像是有个人坐着。
他把那封信揣进贴身内兜,系紧鞋带,抓起军刺,轻轻拧开了房门。
楼道里黑得像泼了墨。
声控灯坏了很久,这会儿反倒是帮了大忙。
他没有往下走,而是贴着墙根,像只壁虎一样往上爬。
五楼,六楼,天台。
老式居民楼的天台门通常只是挂个铁钩,一踹就开。
冷风裹着沙粒扑面而来,吹得他眼睛生疼。
张北辰猫着腰,迅速窜到天台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往下看。
那辆黑色轿车还在。
从这个角度,能看清车顶,看不清里面。
就在这时,那车的车门开了。
下来的不是一个人,是三个。
全穿着黑夹克,戴着口罩,手里拎着被报纸裹着的长条状东西。
那是砍刀,或者是更要命的家伙。
他们没说话,互相打了个手势,动作利落,一看就是专业的。
其中一人抬头看了一眼张北辰窗户的位置,然后三人迅速闪进了单元门。
真是冲着他来的!
张北辰只觉得后背发凉,要是刚才真在屋里死磕,现在怕是已经被剁成肉泥了。
他转身看向隔壁单元的天台。
两栋楼之间隔着大概一米半的距离,那是唯一的生路。
这距离平时不算什么,但这会儿风大,腿还在抖,跳过去就是生,掉下去就是死。
没时间犹豫了。
楼梯间里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那是追命的声音。
张北辰咬紧牙关,助跑两步,猛地一蹬地。
身体腾空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失重感让心脏悬到了嗓子眼。
“咚!”
落地沉重,膝盖磕在水泥地上,火辣辣地疼。
他顾不上疼,就地一滚卸去力道,迅速爬起来,钻进了隔壁单元的楼梯间。
刚一进去,就听见原本那栋楼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那是他房门被踹开的声音。
紧接着是几声低沉的咒骂。
张北辰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
他赌对了。
现在,他在暗,他们在明。
但这还不够。
他必须搞清楚,到底是谁要他的命。
老周死得蹊跷,那块玉更是邪门。
他想起那个给他发短信的陌生号码。
犹豫了一秒,他回拨了过去。
“嘟……嘟……嘟……”
没人接。
意料之中。
张北辰顺着楼梯往下走,脚步轻得像猫。
出了单元门,他没有走大路,而是钻进了后面错综复杂的胡同。
这一片是老城区,地形复杂得连导航都会迷路,却是他最熟悉的战场。
他绕了个大圈,来到了一家通宵营业的网吧。
这里烟雾缭绕,满是泡面味和脚臭味,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没人会注意一个看起来有些狼狈的男人。
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开了台机子,却没有开机。
他需要一个能观察外面的位置,同时也是个能随时跑路的地方。
他拿出手机,再次翻看那条新闻。
《古玩店老板离奇死亡》。
没有外伤,死因不明。
这简直就是废话。
要么是被吓死的,要么是中邪。
在这个圈子里混久了,什么死法没见过?
“老板,来桶红烧牛肉面,加个肠。”
张北辰喊了一嗓子,声音沙哑。
他得吃点东西,不然脑子转不动。
网管把面端过来的时候,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
“哥们,我看你眼熟啊,是不是以前跟二狗子混的?”
张北辰心里一紧,手下意识地往腰后摸去。
那是军刺的位置。
他抬头,看着面前这个留着黄毛的小子。
有点面熟,但想不起来叫什么。
“认错人了。”张北辰低头撕开叉子的包装袋。
“不可能!你就是辰哥!”
黄毛压低了声音,一脸兴奋,“我是耗子啊!以前给你们把风那个!”
耗子?
张北辰仔细打量了一下。
是有这么个人,当年瘦得跟猴似的,现在胖了一圈,差点没认出来。
“辰哥,你怎么在这儿?听说你金盆洗手了啊?”
耗子一脸八卦,丝毫没注意到张北辰眼里的戒备。
“路过。”张北辰不想多说。
“路过?”耗子嘿嘿一笑,“我看你是惹上事儿了吧?刚才我看新闻,那个死了的老周,以前是不是跟你也有交情?”
张北辰的手一顿。
这小子知道得不少。
“你想说什么?”张北辰盯着他的眼睛。
耗子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一点,神秘兮兮地说:“辰哥,我也不是外人。刚才有个陌生人给了我五百块钱,让我留意这片有没有个叫张北辰的出现。要是有,就给他发个信。”
张北辰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你发了?”
“没呢!”耗子赶紧摆手,“我哪能干那种事儿啊!辰哥当年救过我一命,我耗子虽然混蛋,但讲义气!”
张北辰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耗子被看得心里发毛,赶紧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
“你看,这就是那人给我的照片。”
照片很模糊,像是监控截屏,但能看出是张北辰现在的样子。
这照片是新的。
就在这几天拍的。
有人一直在跟踪他。
“那人长什么样?”张北辰问。
“戴个鸭舌帽,口罩捂得严实,听声音有点哑,左手……对了,左手缺了根小拇指!”
左手缺小拇指?
张北辰脑海里迅速搜索着记忆库。
圈子里缺胳膊少腿的人多了去了,但左手缺小拇指,声音沙哑……
突然,一个名字跳了出来。
赵老三。
那个专门做黑货买卖的中间人。
五年前,因为分赃不均,被人剁了一根手指头。
如果是赵老三,那就说得通了。
这家伙心狠手黑,只要钱到位,亲爹都敢卖。
但这背后肯定还有金主。赵老三没那么大本事布这么大的局。
“辰哥,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跟我去个地方。这网吧也不安全,那人既然找了我,肯定也找了别人。”
耗子这话说得在理。
这一片的小混混多如牛毛,五百块钱足够让他们把这片地翻个底朝天。
“去哪儿?”
“我家老房子,那是拆迁区,平时没人去,绝对安全。”
张北辰犹豫了一下。
信,还是不信?
在这个圈子里,信任是最奢侈的东西。
但现在,他没得选。
“带路。”
耗子很高兴,也不管网吧生意了,直接把大门一锁,挂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子。
两人从后门溜了出去。
外面依旧漆黑一片,风还在刮。
耗子带着他在胡同里穿来穿去,比老鼠还灵活。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来到了一片废墟前。
这里到处是断壁残垣,写着大大的“拆”字。
耗子带着他钻进了一栋还没完全拆掉的小楼。
里面堆满了杂物,霉味刺鼻。
“辰哥,委屈你了,这儿虽然破,但胜在没人查。”
耗子点了一根蜡烛,昏黄的光摇曳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张北辰找了个干净点的角落坐下,军刺始终没离手。
“耗子,那人还说什么了?”
“没说别的,就说找到你给钱。但我感觉那人挺急的,一直在看表。”
急?
急着杀人灭口,还是急着找东西?
张北辰摸了摸胸口那个信封。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他一直没来得及看。
那是老周给他的,还没等他说清楚,老周就挂了。
“耗子,你在门口守着,有点动静就喊。”
“得嘞!”耗子很听话地跑到了门口蹲着。
张北辰借着烛光,撕开了信封。
里面不是信,而是一张老旧的照片,和一张发黄的地图。
照片上是一群人,背景是一座大山。
那山形很特别,像个趴着的乌龟。
这群人穿着八九十年代的衣服,手里拿着洛阳铲。
张北辰一眼就认出了站在中间那个人。
年轻时候的吴建国。
也就是他的养父。
而站在吴建国旁边的,赫然就是年轻时的老周。
还有一个女人。
长得很漂亮,辫子很长,眼神却很冷。
这女人……
张北辰觉得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他翻过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龟背山,生门在死,死门在生。小心那个女人。】
字迹潦草,是老周的笔迹。
那个女人?
张北辰盯着照片上的女人。
忽然,他脑子里闪过一道闪电。
他在墓里见过这个女人!
不是活人,是壁画!
十年前,他在湘西那个凶墓里,看见过一幅壁画,上面画的主墓室主人,那个据说成了精的女尸,跟这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
冷汗再次冒了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十年前的人,怎么会跟千年前壁画上的人长得一样?
难道是转世?
还是有人在刻意模仿?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耗子的一声惨叫。
“啊——”
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了。
张北辰反应极快,一把吹灭蜡烛,身体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紧贴着墙壁站立。
黑暗中,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
那是皮鞋踩在碎石上的声音。
“出来吧,张北辰。我知道你在里面。”
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戏谑。
果然是赵老三。
但他怎么找到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