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辰想了想,大概明白了。
那些文物,吴建国不可能都留在自己手里。
肯定有一部分出手了。
买家是谁?卖了多少钱?
这些信息,都需要记录。
册子就是他的账本。
账本上记着每一件东西的来源、去向、价格。
当然,也记着那些“灭口”的细节。
对吴建国来说,册子既是凭证,也是风险。
他之所以一直留着,可能是因为……
有些东西还没出手。
或者有些交易还没完成。
他需要这个账本。
但后来出了变故。
什么变故?
张北辰不知道。
但可以确定的是,册子流落到那座辽代墓里,肯定不是吴建国的本意。
有人把册子藏在了墓里。
这个人……是谁?
张北辰想起了那具现代尸体。
三年前他第一次进那座墓,就发现棺材旁边躺着一具腐烂的尸体。
衣服是八十年代的款式。
死了至少二十年。
当时他没在意,以为是哪个倒霉蛋盗墓时出了意外。
现在想来……
那具尸体,会不会和册子有关?
他吃完包子,站起身。
“老板,结账。”
“五块。”
他掏出钱,放在桌上,转身出门。
下一站,省城。
他得查一查吴建国的底细。
还有那具尸体……
到底是谁?
省城离镇子有三百多公里,骑摩托车要五六个小时。
张北辰没有直接走大路。
他绕了个弯,走山里的小路。
这样慢一些,但安全。
谁知道吴建国还派了多少人盯着?
他一边骑车一边想。
假老赵会照他说的做吗?
五五开。
假老赵是个聪明人。
他肯定会权衡利弊。
一边是跟了八年的老板,一边是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
换作是他,他也不会轻易相信。
但册子上的名字是真的。
“赵勇,待处理”——这五个字就是催命符。
假老赵不可能视而不见。
只要他心里有了怀疑,他就会试探。
一旦试探,就会露出破绽。
吴建国不是傻子。
他会察觉到假老赵的异常。
到时候……
张北辰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不用他动手,吴建国自己就会逼假老赵站队。
他要做的,就是等。
等假老赵无路可退。
等他主动找上门来。
下午三点,张北辰到了省城。
他没有直接去老火车站附近。
那是三天后的约。
他先找了个旅馆,要了个单间。
进门第一件事,检查房间。
窗户、门锁、床底、衣柜……
确定没有问题后,他才躺到床上。
太累了。
一夜没睡,精神高度紧绷。
他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座墓。
棺材打开,里面躺着一个人。
不是古人。
是那具现代尸体。
尸体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死死盯着他。
“你来得太晚了……”
张北辰猛地惊醒。
窗外天已经黑了。
他出了一身冷汗。
坐起来,喘了几口气。
他看了眼手表,晚上八点。
睡了五个小时。
他揉了揉太阳穴,下床去洗漱。
冷水浇在脸上,让他清醒了一些。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
三十五岁的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十岁。
眼角有细纹,眼窝深陷,颧骨突出。
这些年……
他叹了口气,擦干脸,换了身干净衣服。
出门。
省城的夜晚很热闹。
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
张北辰走在街上,混入人群。
他要去见一个人。
老黄。
圈里有名的包打听,什么消息都能弄到。
当然,价钱不便宜。
老黄的店在一条老胡同里。
门脸很破,招牌写着“古玩杂项”。
张北辰推门进去。
“哟,稀客啊!”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胖子,四十来岁,秃顶,一脸油光。
这就是老黄。
“好久不见。”张北辰说。
“可不是嘛!”老黄站起来,热情地迎上来,“张爷,您可是大忙人,一年半载都见不着一面。快请坐快请坐!”
他搬出一把椅子,又去倒茶。
“别忙活了。”张北辰说,“我来打听点事儿。”
“您说。”老黄眼睛一亮,“什么事儿?”
“吴建国。”
老黄的表情僵了一下。
很短,但张北辰捕捉到了。
“吴……哪个吴建国?”老黄笑着问,“这名字可太普通了,叫这名儿的人一抓一大把……”
“黄哥,”张北辰打断他,“咱俩认识多少年了?”
老黄的笑容凝固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张北辰盯着他,“我就想了解点基本情况,不涉及具体的事儿。价钱好商量。”
老黄沉默了一会儿。
“张爷,”他压低声音,“您这是要蹚浑水啊。”
“我知道。”
“吴建国这人……不好惹。”
“我知道。”
老黄叹了口气。
“您要问什么?”
“他的来历,势力范围,手底下有哪些人。还有……”张北辰顿了顿,“他这些年有没有什么变故。”
老黄皱眉。
“变故?什么变故?”
“比如……”张北辰想了想措辞,“突然大动干戈找什么东西,或者突然对某个人下狠手。”
老黄眼珠转了转。
“您问的还真巧。”
“怎么说?”
“八年前,”老黄压低声音,“吴建国确实出过一档子事儿。”
八年。
张北辰心里一动。
假老赵说过,吴建国找那本册子找了八年。
“什么事儿?”
“他身边有个人,”老黄说,“叫王德发,是他的账房。管着他所有的……灰色账目。”
账房。
张北辰眼睛眯起来。
“后来呢?”
“后来王德发跑了。”老黄说,“带着一堆东西,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吴建国派人找了三个月,愣是没找着。”
“什么东西?”
老黄摇头。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圈里有人说是钱,有人说是账本,众说纷纭。反正吴建国气得够呛,放出话来,要活捉王德发,千刀万剐。”
账本。
张北辰心里有数了。
王德发带走的,就是那本册子。
“王德发后来找到了吗?”
“找到了。”老黄说,“一年后,在辽西。”
辽西。
“死的?”
“死的。”老黄点头,“听说死得很惨,尸体都烂了,是根据随身物品和牙齿才确认身份的。”
张北辰沉默了。
辽西……那座辽代墓就在辽西。
王德发死在那儿。
册子藏在那儿。
这不是巧合。
王德发带着册子跑了,为了躲避追杀,把册子藏进了那座墓里。
然后他死了。
可能是被吴建国的人追上杀掉的,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但无论如何,册子留在了墓里。
吴建国知道册子在辽西,但不知道具体位置。
所以他找了八年。
直到发现了那座墓。
发现了他——张北辰。
“还有别的吗?”张北辰问。
“您还想知道什么?”
“王德发……什么来历?”
老黄想了想。
“东北人,辽西那边的。以前也是干这行的,后来不知怎么被吴建国看中,成了账房先生。据说人挺老实,做事谨慎,跟了吴建国十来年。谁也没想到他会跑。”
十来年。
张北辰点点头。
“谢了,黄哥。”
他掏出一沓钱,放在桌上。
老黄没客气,收了钱。
“张爷,”他说,“我多嘴问一句。您打听吴建国……是有什么过节?”
“没有。”张北辰站起来,“就是好奇。”
老黄看了他一眼。
“您小心点儿。”
“放心。”
张北辰转身出门。
走出胡同,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老黄的店还亮着灯。
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王德发。
这个名字,他要记住。
他有预感,这个人是解开整件事的关键。
三天后。
省城老火车站对面,茶楼二楼。
张北辰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对着墙,眼睛盯着楼梯口。
下午两点半。
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小时。
他不确定假老赵会不会来。
但他来了。
他要看看假老赵想怎么做。
茶楼里人不多,三三两两坐着几桌。
服务员过来问他要喝什么。
“铁观音。”
“好的,请稍等。”
他看着窗外的街景,心里盘算着。
如果假老赵不来,说明他选择了吴建国。
那他就得另想办法。
如果假老赵来了,带着册子,说明他决定合作。
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还有第三种可能——
假老赵来了,但不是来合作的,而是来杀他的。
他摸了摸腰间的刀。
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不能不防。
两点五十。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张北辰抬头。
一个人影出现在楼梯口。
假老赵。
他比三天前憔悴了很多,眼窝深陷,满脸胡茬。
他站在那儿,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了张北辰。
两人目光相遇。
假老赵往这边走过来。
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手提袋。
张北辰的眼睛落在那个袋子上。
匣子在里面吗?
假老赵走到桌边,坐下。
“你来了。”张北辰说。
“嗯。”假老赵点头。
他把手提袋放在桌上,打开。
匣子在里面。
张北辰看了一眼,没动。
“你想好了?”
“想好了。”假老赵说,“和你合作。”
“为什么?”
假老赵苦笑。
“因为你说得对。”他说,“吴建国不会留我活口。”
“你试探过了?”
假老赵点头。
“我回去后,他问我墓里的情况。我说你死了,东西拿到了。他听完,笑了笑,让我好好休息。”
“然后呢?”
“然后当天晚上,”假老赵说,“有人往我车里放了一条死蛇。”
张北辰眉头一挑。
“警告?”
“吴建国的手法。”假老赵说,“他怀疑一个人的时候,不会直接动手,先给点暗示,看你什么反应。”
“你什么反应?”
“我装作没发现。”假老赵说,“第二天照常上班,该干嘛干嘛。”
“他信了吗?”
“不知道。”假老赵摇头,“但我不能赌。”
张北辰点点头。
“所以你来了。”
“我来了。”假老赵看着他,“现在你说,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