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辰扶着林初雪走出那片区域,两人都没说话。
林初雪脸色依旧苍白,额头上那块红斑在阳光下看着格外刺眼。
她不时抬手摸那块斑,眼神空洞。
“别碰。”张北辰拉下她的手。
林初雪像被电击了一下,缩回手,低着头走路。
村道坑坑洼洼,都是碎石子。
前面出现一座稍微完整些的院子,院墙还立着,里面有狗叫声。
张北辰敲了敲半掩的院门。
“谁啊?”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带着警惕。
“大姐,我们路过这里,能借个电话用用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半张脸。女人四十来岁,皮肤黝黑,盯着他们打量。
目光落在林初雪脸上时,女人眼睛瞪大,猛地要关门。
张北辰用脚抵住门:“大姐!我们真的只是借个电话!”
“你们从那边来的?”女人声音发抖。
“是,但是——”
“走!快走!”女人用力推门,“别害我家!走啊!”
她推不开,干脆放开门,转身往屋里跑,嘴里喊着:“当家的!当家的!”
张北辰没想到反应这么大,只好松开脚。门砰地关上,里面传来插门栓的声音。
“怎么都这样……”林初雪咬着嘴唇。
张北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他心里明白,问题出在林初雪脸上那块印记。老头能看见,这女人也能看见。
这地方的人都知道些什么。
继续往前走,又碰见几户人家。有的远远看见他们就关了门,有的躲在窗户后面偷看,没一个愿意开门。
林初雪走得越来越慢,眼眶红了:“他们……他们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可能。”张北辰没骗她。
“我脸上……是不是有东西?”林初雪停下脚步,声音带着哭腔,“那个老头说的……是真的对不对?”
张北辰看着她额头上的红斑,斟酌着说:“有点印记。”
“什么印记?”
“像……血管。”
林初雪抬手摸额头,手指发抖:“我姐姐……她脖子上也有这种东西……”
张北辰心里一沉。他想起墓室里那具女尸,脖子上密密麻麻全是红色纹路,像蜘蛛网一样。
“我会不会……会不会变成她那样……”林初雪眼泪流下来。
“不会。”张北辰说得斩钉截铁,“我不会让你变成那样。”
林初雪看着他,眼泪越流越多。
张北辰掏出手机,屏幕碎了,但还能用。信号显示一格,断断续续。他拨打110,响了半天才接通。
“喂?这里是110……请说……”对面声音断断续续。
“我要报警,在……”张北辰看看四周,“在……”
他不知道这是哪儿。
“你在哪里?”对面问。
张北辰回头看那片废墟,努力回忆来时的路:“大概在市区北边四十公里左右,有个废村……”
“信号不好……听不清……”
“我说——”
嘟嘟嘟。
断了。
张北辰又拨了一遍,这次连一格信号都没了。
“没用的。”身后传来声音。
张北辰转身,看见刚才那个抽旱烟的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站在十米外,盯着他们。
“大爷,您怎么又来了?”
老头没接话,只是盯着林初雪:“姑娘,你别怪我多嘴……你得赶紧找人帮忙。”
“什么人?”
“懂行的人。”老头说得含糊,“这地方……以前是个乱葬岗。后来建了村子,住进来的人陆陆续续都出事了。”
张北辰皱眉:“什么事?”
“有人半夜梦游,走到那片废墟就不回来了。有人疯了,说看见死去的亲人叫他。还有人……”老头看了林初雪一眼,“脸上长红斑,最后整个人都烂了。”
林初雪脸色更白。
张北辰拦在她前面:“大爷,您知道怎么治?”
“我不知道。”老头摇头,“但听说当年有个道士来过,说这地方压着什么东西,不能动。后来村里人不听,非要把那片地翻了,结果……”
“结果怎么样?”
“死了七个人。”老头声音低下来,“那道士也死了。”
张北辰脊背发凉。
“后来呢?”
“后来就没人敢住了,都搬走了。”老头指指四周,“现在住这儿的,都是走投无路的。”
林初雪突然开口:“大爷,那个道士……临死前说了什么吗?”
老头愣了一下,看着她:“你怎么知道他说了什么?”
“我……我猜的。”林初雪声音发抖。
老头盯着她看了很久,慢慢说:“他说……开了不该开的门。”
“什么门?”
“不知道。”老头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当年那道士有个徒弟跑了。听说在城里开了个古玩店,专收邪门东西。你们要找人,可以去试试。”
“在哪儿?”张北辰追上去。
“文昌街,店名叫什么……忘了。”老头摆摆手,“反正就那一条街,问问就知道。”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北辰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巷子里,心里盘算着。文昌街他知道,在老城区,专卖古玩字画那些东西。但那地方鱼龙混杂,骗子比真货多。
“我们去找他吗?”林初雪问。
“去。”张北辰看看天色,“但得先出去。”
两人继续往外走,终于在村口看见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蹲在路边抽烟。
“师傅,去市区吗?”张北辰问。
男人抬头看他们,眼神在林初雪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迅速移开。
“去。一人五十。”
“行。”
张北辰扶着林初雪上车,车里一股霉味。座椅破破烂烂,露出黄色海绵。
司机发动车,没说话。透过后视镜,张北辰看见他时不时瞟一眼林初雪。
车开出村子,路两边都是荒地。远处能看见那片废墟,在阳光下像块疤。
林初雪靠在窗边,眼睛盯着那个方向,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张北辰注意到她的异常:“你在说什么?”
“没……没有……”林初雪回过神,眼神迷茫,“我……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
张北辰心里一紧,抓住她的手。
手冰凉。
“别听!”他压低声音,“不管听见什么都别理!”
林初雪点头,但眼泪又流下来了。
司机突然开口:“姑娘,你去过那地方?”
林初雪没说话。
“去过对吧?”司机叹口气,“劝你一句,赶紧找人看看。拖久了……没救。”
“您也知道那地方?”张北辰问。
“谁不知道。”司机弹了弹烟灰,“以前我有个远房表哥,就是在那儿出事的。好好一个人,突然说要回老家祭祖。结果走到那片废墟就不动了,站在那儿傻笑。家里人把他拖回来,第二天早上就死了。”
“怎么死的?”
“不知道。”司机摇头,“反正脸上全是红斑,像烂掉了一样。”
林初雪身体抖了一下。
张北辰握紧她的手,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车开进市区,街上人多起来。看着熟悉的建筑和行人,张北辰才稍微松了口气。
“文昌街到了。”司机停车。
张北辰付了钱,扶着林初雪下车。
文昌街很窄,两边都是老房子,门脸不大。
卖古玩的店挤在一起,招牌五花八门。
“怎么找?”林初雪问。
张北辰看了一圈,选了家看起来比较正规的店走进去。
店里昏暗,摆满各种瓶瓶罐罐。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坐在柜台后面,正拿着放大镜看什么东西。
“老板,打听个事。”张北辰说。
男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在林初雪脸上顿了顿。
“找人?”男人放下放大镜。
“嗯,听说这条街上有个道士的徒弟开了家店……”
“你说老孙?”男人打断他,“三个门脸往东,挂着天机阁招牌那家。”
“谢了。”
张北辰拉着林初雪出门,男人突然又开口:“小伙子。”
“嗯?”
“你女朋友……”男人犹豫了一下,“最好快点。”
张北辰心里一沉,点点头,扶着林初雪快步往东走。
三个门脸,很快就到了。
天机阁的招牌很旧,木头都开裂了。
店门半开着,里面黑咕隆咚。
张北辰推门进去,一股檀香味扑面而来。
店里比外面还暗,货架上摆着各种东西,铜镜、罗盘、桃木剑,看起来都是道家用的物件。
柜台后面坐着个老头,六十多岁,光头,正在闭目养神。
听见动静,老头睁开眼,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落在林初雪脸上。
他愣了一下,然后站起来。
“你们……从东郊那片地来的?”老头声音沙哑。
张北辰点头:“您就是老孙?”
“是。”老头走到林初雪面前,仔细看她额头上的红斑,“姑娘,你在那地方待了多久?”
“大概……一个小时?”林初雪不确定。
“一个小时……”老头皱眉,“那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张北辰问。
老头没理他,转身从柜台下面翻出个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根黑色的香。
“把这个点了,让她闻。”
张北辰接过香,有些迟疑:“这是什么?”
“安魂香。”老头说,“能压住她身上的东西,但只能撑三天。”
“三天以后呢?”
“三天以后……”老头看着林初雪,眼神复杂,“看你们的造化了。”
张北辰点燃那根香,黑烟冒出来,有股说不上来的怪味。
林初雪凑近闻了几口,脸色立刻好了些。
“现在说说吧,那地方到底怎么回事?”张北辰把香插在柜台上的香炉里。
老头背着手走到货架前,从上面拿下一本泛黄的册子,翻开,指着其中一页:“看这个。”
张北辰凑过去,上面画着个建筑平面图,标注全是繁体字。
“这是……”
“民国三十二年,伪满洲国在安江市东郊建了个研究所。”老头说,“对外说是农业试验站,其实是搞生化实验的地方。”
林初雪靠在门边,虚弱地问:“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地方埋了很多人。”老头合上册子,“都是被抓去做实验的老百姓。死得冤,埋得乱,怨气积了几十年散不掉。”
张北辰想起废墟里那股子阴冷劲儿,心里发毛。
“但是……”老头话锋一转,“怨气再重,也不会平白无故找上你女朋友。”
“什么意思?”
老头盯着林初雪:“姑娘,你是不是动了那地方的东西?”
林初雪愣住,下意识摸了摸口袋。
张北辰看见她的动作,心里一沉:“你拿了什么?”
“我……”林初雪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
那是半块玉坠,青白色,雕着个模糊的人形图案。边缘有缺口,像是被砸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