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泥泞的山路上颠簸。
张北辰咬紧牙关,手指攥着方向盘。
伤口还在渗血,衬衫已经湿透,粘在后背上冰凉刺骨。
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他单手接起:“喂?”
“张师傅,我是小马。”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声音,“宋老板让我给您带个话。”
张北辰心里一沉。
小马是宋远山手下的小弟,平时负责跑腿。这人胆子小,不敢背叛宋远山。
“他让你说什么?”
“宋老板说...说您别白费力气了。”小马语气很紧张,“他已经带人进墓了,就在一个小时前。而且...”
“而且什么?”
“他说您爹也在墓里。”
张北辰脑子嗡的一声。
不可能。
爹明明躺在医院,怎么可能去墓里?
“你他妈骗我?”
“不敢不敢!”小马声音都变调了,“是宋老板亲口说的。他说张师傅您要是不信,可以打医院电话问问。”
张北辰挂断电话,立刻拨通医院的号码。
护士站接起来,他报了爹的病房号。
“您好,604病房的病人今天下午三点多办理了出院手续。”护士声音很平静,“是他儿子签的字。”
张北辰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出院手续是谁签的?
宋远山。
那混蛋肯定伪造了他的签名,把爹从医院弄走了。
可爹现在这状态,根本经不起折腾。宋远山把他带进墓里,是想干什么?
张北辰猛踩油门。
面包车在山路上飞驰,车身剧烈摇晃。路边的树木飞快倒退,松针扫过车窗发出沙沙声响。
天色已经暗下来。
远处山峦连绵,被暮色笼罩。偶尔能看见几只乌鸦飞过,叫声凄厉。
张北辰眯起眼睛。
这片山他太熟悉了。
十七年前第一次下墓,就是从那个废弃的护林站进山。当时二狗子说这地方风水不好,阴气重,一般人不敢靠近。
果然,他们在山里挖了三天,什么活物都没见着。
连只野兔都没有。
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声音,像女人哭泣。
前面出现一个岔路口。
张北辰打了下方向盘,拐进左边那条更窄的土路。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咔咔的响声。
又开了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一片空地。
那是原来护林站的位置。
现在只剩下几堵断墙,房顶早就塌了。墙根长满野草,齐腰深。
空地上停着三辆越野车。
都是宋远山的车。
张北辰把面包车停在旁边,推门下车。
腿一软,差点栽倒。
他扶住车门站稳,深吸几口气。不行,现在不能倒。
爹还在墓里。
他必须把爹救出来。
张北辰从车里翻出一把手电筒,朝护林站走去。
断墙后面有条小路,被杂草掩盖。他拨开草丛,踩着石头往前走。
走了大概五百米,前面出现一个山坳。
山坳中间有个黑洞洞的入口,就是当年的墓道。
洞口边堆着新挖出来的土,还很潮湿。
看来宋远山是今天下午刚把墓道重新挖开的。
张北辰走到洞口,打开手电往里照。
墓道呈斜坡状往下延伸,两侧是夯土墙,很结实。地上铺着青石板,已经长满青苔。
他能听见下面传来微弱的说话声。
宋远山他们还在墓里。
张北辰握紧手电,迈步走进墓道。
墓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两侧墙壁上凿着浅浅的凹槽,应该是当年放油灯的地方。
温度越往下越低。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和腐土味,还夹杂着别的什么气息。
张北辰皱起眉头。
这味道他闻过。
是尸臭。
但辽代墓葬已经千年,尸体早就化成白骨,不可能还有尸臭。
除非...
除非墓里还有别的尸体。
新鲜的尸体。
张北辰脚步一顿。
他想起宋远山说的话——这墓是个陷阱。
什么陷阱?
专门等某些人自投罗网的陷阱?
前面传来脚步声。
张北辰立刻关掉手电,贴着墙壁站住。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手电光柱在墙上晃动。
“你确定他会来?”一个男人问。
“会的。”宋远山的声音响起,“他爹在我手里,他不可能不来。”
“那咱们直接在外面等着不就行了?干嘛要进墓?”
“因为墓里有东西。”宋远山语气很平淡,“必须让他亲眼看见。”
两人越走越近。
张北辰屏住呼吸。
手电光扫过他身边,照在墙上。
他看见墙壁上刻着壁画,画的是穿长袍的女人,正侧身站立。
女人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和十七年前他看见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张北辰心跳加速。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等等。”宋远山突然停下脚步。
张北辰紧绷全身肌肉。
被发现了?
“这墙上的壁画...”宋远山的手电照在墙壁上,“怎么觉得这女人好像在笑?”
“本来就是笑着的啊。”另一个男人不以为然。
“不对。”宋远山声音有些紧张,“我刚才下来的时候看过,这女人嘴是闭着的。”
“老板您看错了吧?”
宋远山没说话,手电光在壁画上停留了几秒。
然后他转身继续往外走。
“快点,外面还有事。”
两人脚步声渐渐远去。
张北辰松了口气,靠在墙上大口喘息。
刚才那一瞬间,他也看见了。
壁画上的女人,嘴角真的翘起来了。
妈的。
这墓果然有问题。
张北辰重新打开手电,继续往下走。
墓道越来越陡,两侧墙壁开始渗水。
水珠滴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走了大概三十米,前面出现一扇石门。
石门半开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张北辰走到门前,侧身挤进去。
里面是个方形的墓室,大概二十平米。
墓室中央摆着一口石棺,棺盖已经被推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
墙角放着几盏应急灯,把墓室照得惨白。
爹就坐在石棺旁边,背靠着墙。
他脸色发青,嘴唇发紫,胸口起伏微弱。
“爹!”张北辰冲过去。
爹睁开眼睛,看见他愣了一下。
“你...你怎么来了?”爹声音很虚弱。
“宋远山那王八蛋把你弄进来的?”张北辰扶着他坐稳,“您别说话,我带您出去。”
“走不了了。”爹苦笑,“他给我打了针,腿已经麻了。”
张北辰心里一沉。
他检查爹的双腿,发现大腿根部有两个针眼,周围皮肤发黑。
这是肌肉松弛剂。
剂量很大,足够让一个成年人瘫痪几个小时。
“那混蛋想干什么?”张北辰咬牙切齿。
“他让我告诉你...”爹抬起手,指指石棺,“看看里面。”
张北辰走到石棺边,用手电往里照。
棺材里躺着一具尸体。
女尸。
穿白色长袍,长发披肩,皮肤惨白透明。
和十七年前他看见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但这次,女尸睁着眼睛。
黑色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棺盖,瞳孔里映着应急灯的光。
张北辰后退一步,手电差点掉地上。
“这...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辽代贵族。”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具体身份不详。但根据墓葬规格,应该是个王妃或者公主。”
“她怎么还没腐烂?”
“因为棺材里灌了水银。”爹咳嗽几声,“水银能防腐。但这具尸体的保存程度...已经超出常理了。”
张北辰盯着女尸。
她的皮肤不是正常的白,而是一种病态的惨白。
指甲很长,泛着青黑色。嘴唇微微张开,露出里面发黄的牙齿。
最诡异的是她的表情。
明明是死人,脸上却带着笑意。
就像在嘲笑什么。
“宋远山让我看这个干什么?”张北辰问。
“因为...”爹顿了顿,“因为你体内的药,就是从她身上提取的。”
张北辰脑子轰的一声。
“什么意思?”
“十七年前,老刘疯了之后,宋远山偷偷回来过这座墓。”爹声音很低,“他从女尸身上取了血样,拿去做化验。结果发现她血液里含有一种特殊的生物碱。”
“什么生物碱?”
“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物质。”爹看着他,“服用之后,会在体内潜伏很多年。然后在某个时刻突然发作,让人看见不存在的东西。”
张北辰后背发凉。
“所以我这十七年看见的那些...都是幻觉?”
“不全是。”爹摇摇头,“有些是真的。但你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这就是这种药最可怕的地方——它会模糊现实和虚幻的界限。”
张北辰握紧拳头。
“宋远山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要找一个东西。”爹叹了口气,“一个只有才能看见的东西。”
“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墓室外传来脚步声。
很多人的脚步声。
张北辰转身,看见宋远山带着七八个壮汉走进墓室。
宋远山脸上带着笑容,手里提着个黑色的箱子。
“张师傅,欢迎来到真正的墓室。”他把箱子放在地上,“接下来,该让你看看你这十七年到底在找什么了。”
他打开箱子。
里面放着一块玉佩。
和张北辰十七年前捡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认识吗?”宋远山拿起玉佩,“这是当年老刘从女尸手里抠出来的。他以为这是普通的陪葬品,所以偷偷藏起来了。”
张北辰盯着玉佩。
玉质温润,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
但花纹中间,隐约能看见一个字。
“鬼”。
“这玉佩叫鬼眼佩。”宋远山把玉佩举到眼前,“传说戴上它,就能看见阴间的东西。但实际上...”
他顿了顿。
“实际上它只是个钥匙。”
“钥匙?”张北辰皱眉,“开什么的钥匙?”
宋远山笑了。
他转身走到墓室角落,用手在墙上摸索几下。
咔嚓一声。
墙壁裂开一条缝。
缝隙越来越大,露出后面黑洞洞的空间。
“开这个的钥匙。”宋远山回头看着张北辰,“真正的墓室,在里面。”
张北辰盯着那条裂缝。
黑。
比煤窑里的黑还要浓稠。
“宋远山。”他转头看向这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宋远山把玉佩贴在额头,“我想要的东西,早在十七年前就该属于我。”
爹突然咳嗽起来。
很剧烈,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张北辰扶住他,手掌碰到爹的后背,全是汗。
“你爹当年也进过这座墓。”宋远山慢悠悠地说,“他和老刘,还有我大哥宋远海,三个人一起下来的。”
张北辰浑身一僵。
“我大哥就死在里面。”宋远山指指那条黑漆漆的缝隙,“被墙上的机关射穿了喉咙。”
爹的呼吸更粗重了。
“你放屁!”他吼道,“是你大哥非要去碰墓墙,我和老刘拦都拦不住!”
宋远山脸上的笑容收敛。
“你们拦不住?”他走到爹跟前,蹲下来,“那为什么只有我大哥死了,你们两个却活着出来了?”
张北辰握紧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