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冷冷清清让阿娟感到心里发慌,毛毛躁躁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冥冥之中感觉到要发生什么情况。
她走到仓库那个角落里,对着她精心摆放的镜子,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把自己看了一遍,她缩了一下有点发福的肚囊,挺了丰满的前胸,扭了臀部,自信满满地回到办公桌前。
阿娟拿起手机,找到了老梅的头像,点进去,翻看起来。还是没有一点信息。她输入几行问候的文字,修改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感觉那里不对劲,全部删除,把手机扔到一边去了。
…………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老梅终于出现在了仓库门口。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一个怯生生、穿着花布衫的年轻女孩。女孩看上去不到二十,皮肤黝黑,眼神里带着初来城市的惶然。
阿娟的心瞬间沉到了底。心里恐慌极了。
老梅看也没看阿娟,径直走到仓库中间,用他那特有的、带着官腔的嗓音对女孩说:“喏,就是这里。活儿不重,就是保持整洁,东西摆放有序。明天一早来找我报到。”
女孩怯怯地点点头。
老梅这才像是刚发现阿娟似的,目光扫过来,没有任何温度,公事公办地说:“阿娟啊,这是新来的小翠,以后仓库的清洁归她负责。你嘛……”他顿了顿,像是在思考如何安排一件多余的物品,“我看是安排你去负责打扫厂区东边那几个公共厕所吧,还是留在这里,两个一起工作,等我通知。”
轰隆一声,阿娟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耳边炸开了。东边的公共厕所,那是全厂最脏最累,最没人愿意去的角落。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求他,想问问为什么,想提起过去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可她看到老梅那双浑浊却冰冷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只有一种清理门户后的轻松。她也看到大刘那天得意满足的眼神在脑海里闪过。
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原来,在这些人眼里,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对等的人,只是一个可以随时使用,也可以随时丢弃的物件。大刘找到了新的乐子,便把她弃之敝履;老梅找到了更便宜、更听话的替代品,便把她一脚踢开。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给。
她所有的恐惧、琢磨、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讨好,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巨大的讽刺。
阿娟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长期接触清洁剂而变得粗糙开裂的手,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滚烫的石头。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老梅带着新来的小翠走了。小翠在经过她身边时,偷偷投来一瞥,那眼神里,有同情,有好奇,更多的,是一种看到自身可能命运的兔死狐悲。
仓库里又只剩下阿娟一个人。不,很快,连她也不会在了。高窗投下的光斑移动着,照亮空气中飞舞的亿万尘屑。它们曾经依附在旧物料上,依附在她身上,如今,她也要像这些尘埃一样,被一股更强的风吹向另一个更肮脏、更阴暗的角落。
她缓缓走到门口,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这个她待了数年的地方。那张办公桌,那把椅子,那个印着“先进工作者”的茶杯……所有的一切,都在昏黄的光线里沉默着,如同一个个冰冷的墓碑,埋葬着她在这里消耗掉的青春、尊严和那点可怜的、赖以生存的幻想。
门外,是厂区喧闹的噪音,是另一个她必须去面对的、更加艰难的现实。她抬起脚,迈过了那道门槛,身影消失在明暗交界处,如同一个被擦去的影子。仓库依旧矗立在那里,等待着下一个“阿娟”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