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已经做好老板专用的煲汤。她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看着老板,更像是在欣赏自己的一件作品。
老板,赤着上身,只穿一条宽松的棉麻运动裤,站立在巨大的落地镜前。他缓缓地、有意识地去控制着身体上每一块肌肉的运动。他先是深吸一口气,感受胸腔的扩张,然后慢慢地、极其控制地向左侧弯腰,左手沿着左腿外侧向下探,右侧的腰肌和背肌被温和而坚定地拉伸开,带来一种酸胀却舒畅的感觉。他维持了这个姿势十几秒,呼吸平稳深长,接着缓缓回正,再向右侧重复同样的动作。
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脸上没有丝毫痛苦,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喜悦。多久了?多久没有这种身体完全听从意志召唤,如臂使指的感觉了?仿佛一台生锈、卡顿多年的精密机器,被一位技艺高超的工匠仔细地拆卸、清洗、上油、重新校准,每一个齿轮都回到了它应有的位置,运转起来发出了和谐而有力的嗡鸣。
旧日那些如同附骨之疽的酸痛、那种力不从心的凝滞感,似乎真的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身体深处满溢出来的活力,一种久违的轻盈和强韧。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脊柱如同一条被梳理顺滑的大龙,支撑着他重新挺直的腰背。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充满力量和满意的弧度。这种身体被重塑、被唤醒的感觉,比谈成一笔大生意更让他感到由衷的愉悦和踏实。生意场上的成败有太多不确定因素,而这具身体的力量感,却是实实在在属于他自己的。
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那个此刻正安静地坐在他身后不远处,像一株依偎着参天大树而生的柔韧藤蔓般的女人——娜娜。
“老板,汤快凉了”。她示意老板坐下来尽快饮用。
娜娜穿着一身丝质的乳白色居家服,勾勒出她窈窕却不失丰腴的曲线。她并没有刻意摆出诱人的姿态,只是慵懒地靠在意大利真皮沙发的宽大扶手上,手里随意翻动着一本精装版的《运动康复学》,但她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始终落在身上。
她的眼神复杂而富有层次。最表层是作为一名“康复师”对客户恢复情况的专业审视;更深一层,则是一个女人对强大雄性力量的欣赏与迷恋;而最核心处,却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蜘蛛编织网络般的冷静与掌控欲。
这些日子,她不仅是他的“一对一”康复医生,更是他形影不离的生活伴侣,是他这片临时避风港里的唯一女主人。她的双手仿佛拥有魔力,那些精准的穴位按压、富有节奏的肌肉推拿,还有专心煲制的汤水,不仅缓解了他积年累月的旧伤劳损,更像是在一点点抚平他因前一段病痛,特别是下半身那玩意儿软弱无力变得焦躁、疲惫的灵魂。
她的温言软语,总能在他情绪起伏时恰到好处地响起,像最柔和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内心最隐秘的角落。她倾听他偶尔流露出的对过往的感慨,对未来的隐忧,从不随意评判,只是用理解和崇拜的目光包裹他,让他感受到一种被全然接纳的松弛。
那个远在他乡、空气中永远弥漫着金属切割和机油味道的五金厂,那个曾经让他一度沉迷、甚至险些让他戴绿帽子栽了大跟头的五金厂老板娘……在这片由汗水、药油、温柔和旖旎交织而成的温柔乡里,其影像正在不可避免地变得模糊、淡去。乐不思蜀,用这个词来形容老板此刻的状态,实在是再贴切不过。
娜娜非常清楚自己的优势,也更懂得如何不着痕迹地运用它们。她不仅仅是在治疗他的身体,更是在一步步地、耐心地收拢着手中那根无形的线。她用女性的温柔和身体的诱惑,编织成一张细密而牢固的网,将他的生理欲望和情感依赖,一点点地纳入自己的掌控范围。她让他习惯于她的存在,依赖于她的照料,迷恋于她带来的慰藉。
时机需要恰到好处的把握。在一次为他进行完深度放松按摩后,老板浑身舒泰地躺在按摩床上,肌肉松弛,意识飘忽,处于一种极度放松且不设防的状态。娜娜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去清洗双手,而是就势俯下身,柔软的身体依偎进他怀里,脸颊贴在他仍旧带着按摩油温热和淡淡草药气息的胸膛上,听着那有力而平稳的心跳。
“老板,看您恢复得这么好,我真高兴。完全不像六十多的男人。”她的声音带着事后的慵懒和沙哑,像小猫的爪子,轻轻挠在人的心尖上,“感觉您比病倒前状态还要好,这精气神,走出去说您三十出头都有人信。”
老板闭着眼,大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她光滑的臂膀,鼻腔里发出满足的轻哼。这种恭维,他听得不少,但从娜娜嘴里说出来,配合着此刻的情境,却格外受用。
娜娜话锋微转,声音里注入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为他着想的担忧:“不过……老板,您毕竟根基深厚,家大业大。外面那些产业,尤其是您起家的根本,终究还是要亲自盯着才放心。五金厂那边正在扩张的关键时期?现在这世道,难免有疏漏,或者……阳奉阴违。”
她感觉到老板摩挲她手臂的动作微微一顿。她知道,这话戳中了他内心深处那根敏感的弦。没有一个掌权者真正能对放手的权力完全安心,尤其是在他暂时离开权力中心的时候。
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地看着他:“有我在您身边,身体上的事情您完全不用操心。我可以正式作为您的私人康复医生,长期为您服务,确保您一直保持这种最佳状态,应对任何挑战。但生意上的大局,还得您亲自掌舵才行。”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忠心耿耿、希望长伴左右的期许,又凸显了她对他事业的关心,更重要的是,巧妙地在他享受安逸的时刻,投下了一颗关于“外界风险”的石子,激起了他心中掌控欲的涟漪。她不是在催促他离开,而是在为他“必须离开”寻找一个最冠冕堂皇也最让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娜娜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老板的心湖里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最初享受重获健康的愉悦感慢慢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属于商人的审慎与权衡。
他搂着娜娜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五金厂,是他实业起家的根基,是他从一个街边小作坊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江山象征。那里流淌着他的汗水,烙印着他的青春,也见证了他最原始的野心和手段。可以说,没有五金厂,就没有他的今天。
如今,厂子正处在一个关键的扩张节点。引进新生产线、开拓高端市场,都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持,因此那笔数额巨大的银行贷款,就成了重中之重。之前因为身体原因,也因为……那个女人的缘故,他几乎是将厂子里的大小事务,特别是最近的贷款事宜,全权交给了那个他曾一度十分迷恋的五金厂老板娘。
想起这个老板娘,她心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是一个像野玫瑰一样的女人,带着刺,却也散发着浓烈而原始的诱惑。她有能力,有手腕,在厂里管理上确实是一把好手,否则他也不会被她吸引,甚至一度考虑给予她更大的权柄。但也正是这份能力和她那份难以彻底掌控的野性,让他心底始终存着一份不安。
“……,难免有疏漏,或者……阳奉阴违。”娜娜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全权交给老板娘,是不是太过冒险了?贷款事宜牵涉到银行、政府多个部门,利益纠葛复杂,光靠电话遥控指挥,很多细节和潜藏在台面下的关节,确实难以打通。老板娘的能力或许足够处理明面上的流程,但在需要动用更深层人脉、或者需要强硬手腕压阵的场合,她一个女流之辈,恐怕还真欠些火候。而且,这么久过去了,贷款似乎一直停留在某个阶段,进展缓慢,这本身就不太正常。
各种念头在老板脑海中飞速闪过,利弊权衡,风险考量。他不能完全放手,绝对不能。五金厂是他的命根子,这笔贷款更是关系到厂子未来几年的生死存亡,也关系到他整个的战略布局。
思虑既定,他脸上那种沉浸在温柔乡中的闲适淡去,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和深沉,恢复了平日里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老板的神采。他轻轻拍了拍娜娜光滑的手背,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是时候该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了。”
他示意娜娜起身,然后自己坐直了身体,伸手拿起了放在旁边矮几上的那部定制版的手机。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通讯录里翻找着。那个曾经被他置顶、后来又刻意冷落的号码,五金厂老板娘。手指在拨号键上空悬停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果断地按了下去。
电话接通的等待音“嘟——嘟——”地响着,每一声都似乎敲打在他的心坎上。他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显得更有气势,尽管电话那头的人根本看不见。
响了五六声,就在他以为没人接听准备挂断时,电话被接通了。
“喂?老板。” 电话那头传来老板娘的声音。声音依旧清脆,带着一丝急促的腔调,这是她天生的优势,但仔细听,却能分辨出那声音里隐藏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及一种……刻意保持的、公式化的疏远。没有了以往接到他电话时那种或嗔或喜、或带着依赖的鲜活气。
老板心中微微一沉,但语气没有任何波澜,直接切入主题,没有任何寒暄:“嗯。厂里最近怎么样?贷款的事,推进到哪一步了?”
“厂子里生产还算正常,生产技术遇到点小问题,技术员在跟进,问题不大。”老板娘的回答条理清晰,但语速偏快,像是在汇报工作,“贷款……还是卡在银行那边。银行已经要求补充的材料我们已经提交上去了,但负责审批的行长上周出差了,要下周才能回来。所以,目前……还是停留在等待最终批复的阶段。”
她的汇报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废话,也没有主动诉苦或者寻求指示,平静得有些异常。但这种“停滞不前”的状态本身,就让老板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行长出差?”老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悦和质疑,“他出差,底下的人就不能先做初审?流程怎么会卡得这么死?你有没有尝试联系他本人,或者通过其他关系催办一下?”
“联系过了,银行流程就是这样,他不在,没人敢签字。我也托人问过银行里的其他朋友,都说这次贷款风控抓得特别严,让我们耐心等等。”老板娘的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点无可奈何,“老板,我知道您着急,但我这边能做的努力都做了。银行有银行的规矩,我们也不好逼得太紧,反而坏事。另外这家银行不能拿到贷款,我已经采取其他办法,由承包施工项目方负责沟通贷款到位,作为一个工程中标的附加条件……”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老板心里却升起一股无名火。规矩?他做生意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真正被“规矩”捆住过手脚?所谓的规矩,不过是筹码和关系不到位时的托词!老板娘这种“尽力了”、“没办法”的态度,让他非常不满。这不像她平时的作风,那个为了争取订单能堵在客户公司门口三天三夜的女人,怎么会对这么重要的贷款如此“守规矩”?不过她后面这个中标附加条件倒是还有点高明……
但他没有在电话里发作,也没有肯定她的成绩。只是语气更冷了几分:“行了,我知道了。你把需要补充的材料清单,以及目前接触过的所有银行关键人员的名单和关系进展,整理一份详细的报告发给我。”
“好的,老板。”老板娘应道,没有多余的话。
“就这样。”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通话结束,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背景音,提醒着这里并非与世隔绝。
老板握着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脸色阴沉。电话那头传递过来的信息,以及老板娘那种平静得过分的态度,都像一根根细刺,扎在他的神经上。不对劲,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仅仅是流程问题?还是老板娘遇到了她无法解决的阻力?或者……更糟的情况,她有了别的想法?
娜娜一直安静地在一旁观察着。她没有立刻出声询问,只是默默地起身,去一旁的恒温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然后轻轻放在陈金虎面前的茶几上。玻璃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叩”声,打破了沉默。
老板睁开眼,看到那杯清澈的水,以及娜娜那双写满“理解”和“支持”的眼睛。他心中的烦躁稍稍平息了一些。
“情况不太顺利?”娜娜轻声问,不是打探,而是关心。
“嗯。”老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划过喉咙,让他更加清醒,“卡在银行风控,说是要等行长回来。那边……哼,说得轻巧,就是没办法。”
他顿了顿,像是在对娜娜说,又像是在对自己下结论:“光靠电话沟通,很多问题看不清楚,下面的人办事不力,或者有所隐瞒,我在千里之外根本无从判断。贷款是大事,关系到厂子下一步扩建的生死,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了。”
一股重新掌控局面的强烈欲望,混合着对潜在风险和未知变数的不放心,在他胸腔里疯狂地搅动、膨胀。 他受不了了。受不了这逼仄的空间,受不了娜娜那将他看透的眼神,更受不了那个在电话里和自己内心都显得无比窝囊的自己。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对峙。必须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向她、也向自己证明,他依然拥有主导的力量,至少,在这个空间里,在娜娜面前。
下一秒,动作快于思维。
他猛地抓起手机,像扔掉一条毒蛇,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将它“啪”地一声掼在了旁边的地毯上。手机屏幕与柔软的地毯接触,发出沉闷的声响,屏幕或许裂了,但他不在乎。这个动作斩断了他与外部那个令他焦虑的世界的直接联系,也像一种决绝的宣告。
娜娜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瞳孔一缩,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就是现在!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老板猛地向前。刚才喝下去的汤水,在他身体里鼓噪着,蒸腾的热气四处狂乱的奔涌。他的身体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那仅存的一点距离。他的手臂直接将娜娜困在他的胸膛。
没有给她任何反应或言语的机会,他俯下身,凭借体重和一股蛮力,翻身将她牢牢压住。不是温柔的拥抱,而是一种禁锢,一种征服,一种在情绪风暴中急于找到锚点的、混乱而激烈的肢体表达。
他的呼吸粗重地喷在她的颈侧,混合着厨房里弥漫的食物蒸汽和她发间的香气。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瞬间僵硬,以及随后而来的、细微的挣扎,但这挣扎更像是在他燃烧的理智上又浇了一瓢油。
世界被简化了。不再有烦人的电话,不再有岌岌可危的事业,不再有不可预测的未来。只有眼前这个他渴望征服也渴望确认的女人,只有这具被他禁锢在怀里的、温热的身体。
他用行动堵住了所有言语的可能,用一种近乎破坏性的亲密,试图去填补那些被言语撕开的裂缝,去镇压那些他不敢直面的风险与变数。在这一刻,掌控感以一种扭曲而激烈的方式,暂时地、回到了他的手中。
心火,依然在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