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那片黑暗。
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林尘坠落的那个瞬间。
那道在空中划过的弧线。
那张脸上闪过的一丝错愕。
然后被黑暗彻底吞噬。
林尘……老大……死了?
这个念头像一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痛。
深入骨髓的痛。
他想不明白。
那么强的老大怎么会死?
那个曾经不断碾压自己的男人。
那个总能创造奇迹,总能化险为夷的男人。
怎么就这么没了?
他不信。
可是那片深渊就在眼前。
冰冷,死寂,吞噬一切。
张龙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他忘记了饥饿,忘记了伤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曾经张家还没垮台之前,他父亲指导他刀法时的场景。
父亲曾说他的刀太实,太重,缺少了一分变化。
当时的他无法理解,此刻,这句评价却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脑海。
“变化……”
他喃喃自语,空洞的眼神有了一丝焦距。
“呼——”
“呜——”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阵如同鬼哭狼嚎的风声,将他混沌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是那深渊下的罡风。
之前因为人多嘈杂,混战不休,他从未在意过这风声。
此刻当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
这风声便成了天地间的唯一。
阴冷。
刺骨。
锋利。
罡风从深渊下倒卷而上,吹拂着他的脸颊,如同最锋利的刀片,割开一道道细小的口子。
鲜血渗出又瞬间被风干。
张龙却毫无所觉。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这风吸引了。
他开始倾听。
这风没有固定的形状,没有固定的轨迹。
时而狂暴,如同巨兽的咆哮,要撕裂一切。
时而轻柔,如同情人的低语,却暗藏杀机。
时而刁钻,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袭来,无孔不入。
这风……好快,好利。
张龙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全身都发出了危险的警报。
他想起了自己的重刀,势大力沉,一往无前。
可在这风面前,他的刀仿佛成了一块笨拙的铁疙瘩。
无论他如何挥舞,也无法斩中这无孔不入的风。
反而这风,却能轻易地在他身上留下伤口。
张龙的眼神有了一丝震撼,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刀,产生了怀疑。
“变化?”张龙喃喃自语了一声。
他缓缓抬起手伸向那深渊的边缘。
“嗤啦!”
一股凌厉的罡风扫过,他的手背上,瞬间多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道伤口,看着那翻卷的皮肉。
他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刀……
什么是刀?
他从小练刀。
吃饭练刀,睡觉练刀。
他以为自己懂刀。
他追求力量,追求速度。
他以为最重的刀,就是最强的刀。
他以为最快的刀,就是最好的刀。
可是现在……
他看着眼前的罡风。
这风没有实体,却能开山裂石。
这风没有重量,却能斩断一切。
这风无形无相,却蕴含着天地间最本源的切割之意。
这……才是刀?
张龙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那空洞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一点光。
那是一种明悟的光。
是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狂热。
他缓缓地抽出了自己怀中的那柄厚重的大刀。
这是他最熟悉的伙伴。
他曾以为自己和它早已人刀合一。
但此刻当他再次握住这柄刀时,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这柄刀太笨重了。
太死板了。
它只是一块凡铁。
它没有灵魂。
张龙闭上了眼睛。
他不再去看,不再去想。
他将自己的全部感知,都沉浸在了那永不停歇的罡风之中。
他感受着风的轨迹。
感受着风的意志。
感受着风中那股纯粹到极致的……杀意和毁灭。
他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动了起来。
他的脚步随着风的节奏,微微调整。
他的手腕随着风的轨迹,缓缓转动。
他手中的大刀,不再是他身体的延伸。
而是……成为了风的一部分。
嗡——
刀身开始发出轻微的颤鸣。
那不是金属的震动。
而是一种共鸣。
与天地间这股毁灭性的罡风,产生的共鸣。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
也许是永恒。
张龙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那双原本憨厚木讷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纯粹的,如同刀锋般的锐利。
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血爆发。
没有华丽炫目的招式。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向前挥出了一刀。
这一刀很慢。
慢到仿佛能看清刀身划过的每一寸轨迹。
这一刀很轻。
轻到没有带起一丝一毫的风声。
然而。
就在他挥刀的刹那。
他身前那片从深渊中倒卷而上的,狂暴不休的罡风。
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断流。
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巨刃,从虚空中斩落。
将那连绵不绝的风,硬生生的从中斩断!。
一刀出。
风停。
整个溶洞,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绝对的死寂。
张龙保持着挥刀的姿势,站在那里。
他身上的气息,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块厚重的顽石。
那么此刻的他,就是一柄藏于鞘中的绝世宝刀。
锋芒内敛,却能斩断一切。
风之刀意。
就在林尘坠落的深渊之畔。
就在这绝望与死寂之中。
张龙悟了。
他缓缓收刀。
那双锐利如刀的眸子,最后看了一眼那片黑暗的深渊。
里面再也没有了悲伤和迷茫。
随即张龙盘膝而坐,开始深层次领悟,刚才只是入门。
而此时的深渊之下,林尘正盘坐在深渊之底。
只见他浑身浴血,仿佛一个血人。
但诡异的是,伤口之中却有黑气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