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基普的蓝色电波,如同纤细的血管,刚刚在尼亚社会经济濒死的肌体中,注入了些许维持生命的弱电流。交易在手机屏幕上跳动,物资在简陋的终端与渴望的手之间流转,饥饿的嘶吼暂时被咀嚼压缩饼干的细微声响取代。然而,就在这脆弱的平衡初现雏形之际,阴影中的毒牙,再次以超越常人想象的、充满恶意“创意”的方式,露出了狰狞。
这一次,目标不再是某个人,而是维系生命更基础的脉络——水。
尼亚的母亲河,纵贯国境南北、滋养了沿岸数千万人口、并在下游汇入国际性大河的“翡翠江”,成了被选中的牺牲品。
当地时间,凌晨三时。尼亚东部,“真道军”残余势力与普拉博沃残部苟合的混乱控制区边缘,翡翠江上游一段人迹罕至的峡谷。
夜色掩护下,几辆经过伪装、没有任何标识的卡车,沿着崎岖的便道驶近江边。车上跳下十余名身着混杂服饰、但行动迅捷的武装人员,他们快速卸下数十个密封的金属圆桶。圆桶外表普通,甚至有些锈迹,但桶身上用模糊的油漆印着某种早已过时的工业化学品代号。在头目的指挥下,这些人用简陋的工具在江边松软的土层快速挖掘浅坑,将金属桶半埋其中,然后粗暴地用撬棍和铁锤,在每个桶身上凿开数个大小不一的孔洞。
粘稠、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暗褐色液体,从孔洞中汩汩流出,迅速渗入土壤,又顺着地势,悄无声息地淌入下方奔腾的翡翠江水中。液体与江水接触的瞬间,并未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只是颜色变得更加浑浊,那股刺鼻气味也被江水的土腥味部分掩盖。完成这一切后,武装人员迅速掩埋痕迹,跳上卡车,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整个过程不到半小时,没有枪声,没有爆炸,只有江水永不停歇的呜咽,吞没了这无声的毒害。
六小时后,上午九时。翡翠江中游,雅加市郊区净水厂取水口。
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净水厂清晨的相对宁静。在线水质监测仪表上,多项关键指标——尤其是挥发酚、硫化物、以及几种未在常规监测列表中的复杂有机化合物浓度——突然呈现断崖式飙升,瞬间突破了安全红线,并仍在急速攀升!水厂控制室的技术员目瞪口呆,反复检查仪器,确认并非故障。
几乎同时,沿江多个城镇的简易水质监测点也传回了类似警报。更下游,位于国境线附近、为边境哨所和几个村庄供水的小型抽水站,也检测到了水质异常。
消息如同滴入沸油的冰水,瞬间在刚刚因数字基普稍获喘息的社会层面,炸开了更大的恐慌。水!是水出了问题!翡翠江被污染了!
恐慌沿着江岸,以比数字基普电波更快的速度蔓延。人们冲向商店,抢购所剩无几的瓶装水;冲向水井,却发现许多浅层地下水也可能受到渗透影响;有人直接舀起江水,看着那似乎与往日无异的浑浊,却再也不敢饮用。社交媒体上,“江水有毒”、“叛军投毒”、“我们都要被毒死了”的谣言和哭泣的图片、视频疯狂传播。刚刚开始排队领取“以工代赈”工作的人群,瞬间溃散,人们只想逃离江边,逃离这看不见的死亡威胁。
“国家生存特别委员会”的紧急热线被打爆。阿贡代总统在巴东接到报告,脸色瞬间煞白。水,比粮食更致命。没有食物可以撑几天,没有安全的水,瘟疫和死亡将成指数级扩散。而且,翡翠江是国际河流的下游!污染必然会跨境,届时,下游国家将会有什么反应?国际社会会如何制裁?本就脆弱的政权,将立刻被贴上“环境恐怖主义”的标签,陷入万劫不复!
“立刻启动所有应急预案!关闭沿线取水口!启用备用水源!向民众分发储备净水药片和瓶装水!”阿贡的声音在颤抖,但仍在竭力维持镇定,“立刻向华夏……向我们的朋友请求紧急支援!我们需要检测、需要净化设备、需要专业队伍!快!”
南海,“厨房”。
水质异常警报,与阿贡的紧急求援,几乎是同时送达。韩迩梦面前的主屏幕上,代表翡翠江的蓝色带状图上,瞬间亮起了数十个刺目的红色警报点,从上游一直蔓延到国境线附近。旁边,实时舆情监控显示,关于“毒水”的恐慌指数曲线,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疯狂上窜,已经超过了之前货币崩盘时的峰值。
“检测污染源成分。调用‘天眼’及‘洞察’系列卫星,对警报点上游江段,进行过去二十四小时的高光谱成像与热红外扫描回溯分析。重点寻找异常热源、车辆活动痕迹、土壤扰动及可疑液体泄漏特征。”韩迩梦的指令没有丝毫迟滞,仿佛早已预演过类似的场景。
“是!”
“‘谛听’高空无人机群,立即前出,沿江进行低空、大范围空气及水面采样,实时分析挥发气体成分及水面浮油光谱特征。同时,投放微型水上探测机器人,追踪水下污染物扩散前锋。”
“启动‘翡翠江’水文与水动力实时模型。输入当前水文数据、污染物初步特征、卫星及无人机发现的疑似泄漏点坐标,模拟污染物扩散路径、浓度衰减、以及对下游的影响预测。我需要未来七十二小时、未来一周的污染云团动态图。”
“联系华夏国内顶尖环境工程、分析化学、毒理学机构,组建远程专家支援组。将实时监测数据同步共享,请求协助分析污染物具体成分、毒性、降解难度及潜在处理方案。”
“外交与舆情单元,准备两套说辞。一套对内,统一口径为‘发现不明污染物泄漏,正在全力排查处理,请民众勿恐慌,听从政府安排’。一套对外,准备向国际社会进行‘初步情况通报’,基调为‘坦承问题,寻求合作,共享数据,共同应对’,抢占道义和信息主动权,避免被定性为‘蓄意污染’。”
一连串指令,将一场可能引发人道灾难和国际制裁的生态危机,迅速转化为一个需要多维度数据采集、模型推演、技术分析和外交博弈的“复杂系统问题”。
“厨房”再次高速运转。卫星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无人机群如同迁徙的候鸟扑向目标空域,超级计算机上的水文模型开始轰鸣,华夏国内数个顶尖实验室的专家被从睡梦中叫醒,接入加密视频会议。
一小时后。
初步分析结果陆续返回。
“无人机空气采样分析确认,挥发气体中含有高浓度苯系物、硫醇、以及多种卤代烃成分,毒性高,部分具有致癌性。水面光谱分析发现难以自然形成的复杂有机化合物特征峰。”
“卫星回溯图像分析发现,在凌晨三时至四时间,翡翠江上游黑风峡区域,有微弱的热源信号移动和短暂停留,疑似车辆。该区域附近地表红外特征显示有局部温度异常,符合化学物质泄漏后与土壤或水体发生放热反应的特征。”
“水文模型初步推演显示,污染物以‘污染羽流’形式向下游扩散,因江水流量较大,初期稀释快,但难降解成分将在水体、底泥和生物体内富集。预计二十四小时后,污染前锋将抵达国境线。一周内,将对下游国家至少二百公里河段的水质和生态系统造成显着影响。”
“华夏环科院专家初步判断,污染物为多种工业有毒有害化学品的复杂混合物,可能来自非法倾倒的化工废料或简易合成的毒性物质。处理难度大,需专业队伍和设备进行拦截、吸附、降解。时间紧迫。”
“锁定污染源坐标,黑风峡东岸,坐标xxxxx, YYYYY。”韩迩梦在地图上标记出精确位置,“该区域当前控制势力?”
情报组快速查询:“黑风峡周边二十公里为‘三不管’地带,原为政府军哨所,政变后废弃。目前有零星‘真道军’极端派别和普拉博沃残部溃兵活动,但无固定据点。地形险要,易守难攻。”
是精心挑选的地点。既在“真道军”\/普拉博沃残余影响范围内,便于其人员行动和掩护,又处于地形复杂、政府力量薄弱的区域,被发现和清理难度大。而且,选择在国际河流上游投放,意图再明显不过——不仅要毒害尼亚民众,更要制造跨境污染,引发国际公愤,彻底掐灭尼亚新生政权任何获得外部承认与援助的可能,甚至可能挑动下游国家与华夏的对立。
这是一招极其阴险毒辣的“环境战”。攻击的是生存基础,绑架的是国际道义,打击的是政权合法性。
“立刻将污染源坐标、污染物初步分析、扩散模型预测,共享给阿贡代总统及罗肯将军。建议其立即派遣最可靠的快速反应部队,前往该地点控制现场,取样验证,并尽可能封堵泄漏源,防止持续排放。”韩迩梦对雷栋通报。
“已经协调了!罗肯手下的一支特种连,带着我们的防化兵和专家,坐直升机过去了!预计一小时后抵达!”雷栋回复,“妈的,这帮畜生,打不过就玩阴的,连老百姓喝的水都不放过!”
“网络与情报单元,追查污染物来源。”韩迩梦继续部署,“对金属圆桶可能的生产厂家、流通渠道、近期在尼亚及周边地区的异常化学品交易记录,进行全网筛查。特别是那些标称的工业代号,虽然过时,但可能仍有迹可循。”
“外交与舆情单元,立即启动对外通报程序。以尼亚‘国家生存特别委员会’名义,向联合国环境署、世界卫生组织、以及下游相关国家,发送紧急照会,附上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监测数据、初步分析、扩散模型、以及已采取的应急措施。强调这是‘遭受不明势力恶意破坏所致的突发环境灾难’,尼亚政府正在并请求国际社会协助应对。同时,通过我方媒体,客观报道事件,突出华夏正在提供的紧急技术支持和人道主义援助,塑造‘负责任合作应对危机’的形象。”
“心理战单元,针对尼亚国内恐慌,制作简易科普视频和图解,通过数字基普终端网络和广播,向民众说明污染情况、应对措施,并谴责制造污染的邪恶行径,呼吁民众保持冷静,相信政府和国际社会的处理能力。”
危机应对的每一个齿轮,都在韩迩梦的调度下,开始咬合转动。
三小时后,黑风峡污染现场。
罗肯派出的特种连和华夏防化分队乘直升机抵达。现场一片狼藉,被掩埋的金属桶大部分已被江水冲走或沉入水底,但岸边土壤中残留着刺鼻的化学品痕迹和清晰的泄漏坑。防化兵穿着全封闭防护服,小心翼翼地采集了土壤、水样、以及找到的半个破损桶体残片。专业检测设备现场初步分析,确认了此前无人机检测到的多种有毒成分。
“泄漏量很大,而且混合了多种难降解物质,情况比预想的更严重。”现场防化指挥官通过加密频道汇报,“我们已经投下了第一批吸附材料和水下围栏,试图减缓扩散,但治标不治本。需要大型的专业处理设备和长时间作业。”
“将现场样品紧急送回国内进行深度成分分析和‘指纹’鉴定。同时,继续加大下游监测密度,实时更新扩散模型。”韩迩梦指示。
就在污染现场被控制、对外通报发出的同时,网络情报组的追查有了突破性发现。
那些金属圆桶上模糊的工业代号,指向欧洲一家二十年前就已破产清算的小型特种化学品实验室——“瓦尔哈拉工业”。该实验室当年曾以承接各种“非标准”、“高定制”的化学品合成与处理业务闻名,客户背景复杂。在其破产清算档案中,发现了一笔来自“星耀科技”公司的、用途不明的“研发赞助”记录,时间点恰好在“琉璃”虚拟歌姬项目启动前后不久。
“星耀科技”?那个在“琉璃”案中声称拥有部分算法抵押权的公司?那个被韩迩梦怀疑与“巢穴”有间接接触的“影子厨房”节点之一?
线索再次诡异地交织在一起。“琉璃”案牵扯出“巢穴”和赵明远接触的星海遗产,星耀科技涉足其中。如今,用于制造跨境污染危机的毒剂,其生产技术源头竟然也与星耀科技的历史投资有关?
是巧合?还是“巢穴”或其关联势力,早已通过星耀科技这样的白手套,在地球上布下了诸多“技术种子”和“毒药库”,以备不时之需?这次污染事件,是叛军残部偶然获得了这些“遗产”并加以利用,还是背后有更深的引导,意在测试某种“环境武器”的效果,或观察各方反应?
韩迩梦将“星耀科技”与污染剂的关联标记为高优先级线索,存入加密档案。眼下,更重要的是处理危机本身。
华夏的全面介入开始显现力量。
更多的防化专家、特种吸附材料、移动式水处理设备、甚至两艘专业的内河污染处置船,通过紧急空运和陆路,以最快速度抵达尼亚。华夏援建的净水厂被紧急改造,以应对污染水源。大批瓶装水、净水药片、以及简易的家用滤水装置,作为紧急人道主义物资,通过数字基普系统登记发放,优先保障沿江脆弱人群。
华夏的外交机器也全力开动。在向国际社会共享数据、表明协助尼亚应对的姿态后,主动与下游相关国家进行密集沟通,提供更详细的预测数据,提议建立联合监测和应急响应机制,并表示愿意提供技术支援。姿态放得很低,但提供的都是实实在在的数据、预测和解决方案,与某些国家除了“谴责”和“关切”别无他物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下游国家最初当然是愤怒和担忧的。自家水源可能被污染,谁能不怒?但华夏提供的实时、精确的污染扩散模型和专业处理方案,让他们看到了解决问题的实际路径。与其一味指责一个自身难保、明显也是受害者的尼亚临时政府,不如抓住这个机会,在华夏的牵头下,建立起一套更有效的跨境河流污染预警与应急合作机制,这对他们自己未来的水安全也有利。
在国际舆论场上,华夏主导的“数据透明、技术支援、国际合作”叙事,逐渐压过了单纯的“追责”和“制裁”呼声。越来越多的环保组织和专家站出来,肯定数据共享和联合应对的价值。尼亚“国家生存特别委员会”也在阿贡的授意下,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谦卑”与“合作”姿态,几乎对华夏和下游国家提出的所有技术性要求“照单全收”。
四十八小时后,污染扩散前锋如期抵达国境线,但浓度已因自然降解、人工吸附和稀释大幅降低,未达到立即引发急性公共卫生事件的阈值。联合监测小组的数据证实了这一点。大规模的恐慌没有在下游国家发生。
七十二小时后,污染源被基本控制,主要污染羽流被有效拦截和吸附处理。华夏提供的移动水处理设备开始在沿江关键取水点提供达标饮用水。数字基普系统支撑的物资发放体系,确保了净水物资的有序分发,没有发生大规模抢掠。社会恐慌情绪在权威信息、可见的应对措施和基本生存保障下,开始缓慢回落。
一场原本足以摧毁尼亚政权、引发地区对抗的灾难,在七十二小时黄金时间内,被硬生生地扭转为一场“成功的跨国环境危机联合应对案例”。
危机过后,阿贡代总统再次面对全国发表讲话。
这一次,他没有站在演讲台后,而是坐在一张简陋的书桌前,背后是尼亚地图和翡翠江的示意图。他看起来异常疲惫,仿佛老了十岁,但眼神中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清醒,以及更深沉的、近乎悲哀的决绝。
“同胞们,过去的三天,我们再次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这一次,威胁我们的不是子弹,而是毒水;不是战场,而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河流。”
“我们查明了,是那些不甘心失败、企图让我们永世不得翻身的叛国者和极端分子,用最卑鄙的手段,污染了我们的母亲河。他们不仅要我们的命,还要毁掉我们子孙后代生存的根本,更要让我们在国际上成为人人喊打的罪人。”
阿贡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沉重如铅。
“但我想说的,不仅仅是谴责。我想说的是……反思。”他顿了顿,拿起桌上一份报告,“这次事件,暴露了我们国家最深层的脆弱。我们甚至……连破坏自己环境的‘资格’都没有了。我们造成的污染,会立刻流向邻国,引发国际争端。我们没有足够的技术、没有足够的资金、甚至没有足够的有效行政能力,去独立应对这样一场生态灾难。”
“是华夏,我们的朋友,在第一时间伸出了手。他们提供了卫星、无人机、专家、设备、药品,帮助我们锁定了污染源,预测了扩散,处理了污染,安抚了民众。也是在下游国家的理解和合作下,在华夏的积极斡旋下,这场危机才没有演变成更大的灾难。”
他抬起头,直视镜头,目光坦诚得令人心酸。
“这让我明白了一个残酷而真实的道理:在当今世界,像尼亚这样的国家,我们的生存,已经无法脱离于更大的、区域的、乃至全球的生态循环与安全网络。我们没有资格关起门来搞破坏,也没有能力关起门来搞建设。我们的河流,连着别人的家园;我们的空气,飘向邻国的天空;我们的稳定,关系到地区的和平。”
“因此,”阿贡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我已经授权‘国家生存特别委员会’,与我们的友好邻邦华夏,以及下游的兄弟国家,共同商议一份长期的、关于翡翠江生态保护与联合监护的框架协议。我们愿意在主权不受损害的前提下,让渡部分生态治理的权限,接受更严格的环境标准监督,参与联合监测与应急机制,学习先进的治理经验。我们需要的,不是施舍,而是一个融入更大、更健康生态循环的机会,一个学习如何负责任地管理我们自己家园的机会。”
“也许,”他最后轻声说,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说给屏幕前每一个迷茫的国民听,“我们可以从这一条河的治理开始,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负责任的组成部分。而不是一个总是制造问题、需要被清理的麻烦。”
讲话再次引发轩然大波。但在经历了货币崩盘、总统遇刺、毒水危机这一连串惊涛骇浪后,尼亚民众的神经似乎已经麻木,或者,阿贡这种彻底放低姿态、坦诚自身无能、并寻求彻底捆绑的“务实”,反而在绝望中透出了一丝诡异的“可靠”。民意调查显示,尽管有反对声音,但支持“国际合作解决生存问题”的比例,竟然首次超过了半数。
一个月后,在华夏的积极斡旋和提供主要技术、资金支持下,一份名为《湄公河次区域翡翠江流域生态监护与可持续发展合作框架》的多边协议草案,在各方艰难磋商后初步达成。
协议核心内容包括:成立由各参与国代表及独立专家组成的“流域生态联合委员会”;建立全流域实时水质、水文、生态监测网络与数据共享平台;制定统一的污染排放与生态保护标准;建立跨境污染应急联合响应机制与基金;华夏为尼亚提供全面的水处理、固废管理、生态修复技术转让与能力建设援助;下游国家则在市场准入、边贸便利化等方面给予尼亚一定优惠。
协议中,尼亚“让渡”了部分环境标准制定、跨境监测数据提供、应急响应统一调度的权限,但在华夏的坚持下,其国家主权与资源所有权得到了明确保障。这实质上,是将尼亚的环境治理能力,“托管”给了以华夏为主导、多方参与的区域合作框架。
签字仪式前夜,阿贡在巴东临时官邸,会见了华夏特使。灯光下,这位代总统显得更加苍老,但眼神清明。
“特使先生,”阿贡缓缓道,“这份协议,对我们来说,是枷锁,也是救生索。我们把自己最脆弱的部分,交到了更大的体系手中。这需要极大的信任,也冒着极大的风险。”
华夏特使是一位沉稳的长者,他微微颔首:“阿贡总统,信任是相互的,风险也是共担的。华夏有句古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希望帮助尼亚建立的,不仅仅是干净的水,更是一种可持续的、负责任的发展能力。这条河的治理,可以是一个起点。”
阿贡沉默片刻,望向窗外黑暗中隐约流淌的江面,低声道:“是啊,一个起点。也许,我们可以从一条河的治理开始,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组成部分。而不是被遗忘、或者被清除的麻烦。”
他转过头,看着特使,露出一丝苦涩却坚定的笑容:“希望我们,不会让朋友们失望。”
协议最终顺利签署。新闻通稿中,充满了“合作共赢”、“绿色发展”、“构建命运共同体”的词汇。国际社会多数给予了“谨慎欢迎”的评价,毕竟,一个稳定的、环境得到管控的尼亚,符合地区大多数国家的利益。
“厨房”内,韩迩梦看着协议文本和随之而来的一系列技术合作清单。翡翠江的污染数据流已经恢复正常,代表社会恐慌的红色曲线也已回落到基线附近。一场可能的天崩地裂,似乎被暂时导入了某种看似可控的河道。
但他知道,毒剂的源头与“星耀科技”乃至“巢穴”的潜在关联,如同沉入江底的暗桶,尚未打捞。阿贡政权对华夏的依赖已深入骨髓,这种深度捆绑带来的长期风险与收益,需要更复杂的模型评估。而“巢穴”在数字基普算法外的“嗅探”,也并未停止,只是变得更加隐蔽。
他调出加密档案,看着“星耀科技”与污染剂那条若隐若现的连接线,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份新鲜的《生态监护协议》。
从虚拟歌姬的“灵魂”,到国家货币的“基石”,再到跨国河流的“毒药”与“解药”……“巢穴”撒下的“种子”,似乎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以最荒诞的方式,生根发芽,搅动风云。
而他和这个名为“尼亚”的国家,乃至其背后越来越深的华夏身影,都已被卷入这场播种与收获、污染与净化、控制与反制的、无声而浩瀚的博弈之中。
他轻轻敲击键盘,在监控日志中新增一条记录:
“事件:翡翠江污染危机。处理:技术介入与区域协议导向。潜在关联:‘星耀科技’\/‘巢穴’遗产。状态:表症缓解,根源未明,依赖性加深。风险评估:中高,需持续监控。”
然后,他将目光投向主屏幕一角。那里,代表着“数字基普”系统底层算法防火墙的监控界面,依然平静。但韩迩梦知道,在那平静的数据之海深处,来自星海的、数学意义上的“潮汐”,或许正在无声地涨落,试探着这道由他亲手加固的堤岸。
他静静地坐着,如同亘古以来便存在于数据洪流中的礁石,等待着下一波,不知将从何方、以何种形式袭来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