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城的夏日常有雷阵雨,乌云如同被打翻的墨汁,在天际迅速蔓延,转瞬便遮住了烈日。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密集的水花,街巷中的行人纷纷奔走避雨,唯有城西那几家小店依旧敞开着门,仿佛这风雨与它们无关。
新宅院的书房内,雪尘正看着影一呈上的卷宗,指尖在“落霞城防务部署图”上轻轻点动。图上用朱砂标注的几处要地,城卫的换防时间、巡逻路线、甚至哨卫的饮食习惯,都记录得一清二楚——这意味着,落霞城的防务系统,已彻底纳入他的掌控之中。
“陈统领那边,已经按计划将三位千夫长换成了我们的人。”影一低声汇报,语气平稳无波,“城卫的粮饷和军械补给,也通过骡马行和铁匠铺的渠道,牢牢抓在手里。现在,城卫上下,没人敢不听‘那几家小店’的招呼。”
雪尘点头,目光移向另一卷卷宗——上面记录着落霞城大小商户的近况。林家绸缎庄因之前囤积灵米被罚,元气大伤,如今只能依附于杂货铺的布料供应才能维持生计;万家粮铺则彻底沦为二流,粮仓的钥匙,一半握在赵德手里,另一半,却在影一安排的“账房先生”手中;其他曾经呼风唤雨的商户,要么主动投靠,要么被悄无声息地排挤出局,取而代之的,是一批由藏锋阁外围成员开设的新商号,看似分散,实则都由雪尘一手掌控。
“赵德那边呢?”雪尘问道。
“城主府的幕僚长,已经换成了我们的人。”影一道,“赵城主的所有决策,都会先经过幕僚长的‘筛选’,确保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威胁。他本人对‘城西善士’感激涕零,完全没察觉到异常。”
雪尘放下卷宗,走到窗前。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在云层中滚动,沉闷而压抑,如同此刻落霞城表面平静下的暗流。
从经济到防务,从商户到官府,落霞城的每一个角落,都已被他织成的无形大网笼罩。他没有称王称霸,没有改旗易帜,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却已成为这座城池真正的主人。
这种掌控,如同空气般无处不在,却又润物无声。
“中域那边,有新动静吗?”雪尘问道。
“太初圣地和焚天谷为了太初印残片,已经爆发了三次大战,各有圣者境陨落。”影一递上一份密报,“其他宗门也趁机站队,中域彻底乱了。有消息说,焚天谷谷主炎尊已经亲自出手,太初圣地的玄清道人也有了动作。”
“大圣境亲自出手?”雪尘眼中闪过一丝冷芒。王者以上境界难以以弱胜强,大圣境的争斗,波及范围必然极广,东域迟早会被卷入。
“我们的准备,要加快了。”雪尘道,“让藏锋阁的人,将中域流散的修士、炼器师、炼丹师,尽可能多地招揽到落霞城来。待遇从优,但必须严格筛选,绝不能让别有用心之人混进来。”
“是。”影一应道,“另外,墨长老传来消息,他在中域边境发现了一处废弃的古传送阵,若能修复,可直接连通落霞城与中域边缘,要不要……”
“修复。”雪尘果断道,“但暂时不要启用,作为后手。”传送阵是把双刃剑,既能快速输送人才和资源,也可能成为敌人入侵的通道,必须谨慎。
影一退下后,雪尘拿起一本普通的《东域杂记》,看似在翻阅,神识却已悄然铺开,笼罩了整座落霞城。
他能“看”到,城卫正在雨中巡逻,步伐整齐,眼神警惕,正是他亲自制定的“风雨巡逻法”;他能“听”到,杂货铺的掌柜正在安抚因涨价而抱怨的百姓,承诺三日内补货降价,话语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公信力;他能“感”到,赵德正在城主府焦急地等待幕僚长的汇报,而幕僚长手中的文书,早已被影一的人改过关键数据……
这座城池,已经像他的手臂一样,能按照他的意愿,做出最精准的反应。
这种感觉,并非权力带来的虚荣,而是掌控命运的踏实。
念安和念稳的修炼也进入了关键期。
念稳的火灵根在大量焰心果和焚天谷流散的火系功法残卷辅助下,已突破到宗师境初期,能凝聚出丈许高的火焰巨人,一拳一脚都带着焚天裂地之势。雪尘担心他根基不稳,特意限制了他的修炼速度,让她每日花两个时辰打磨基础招式,将火焰之力练到收放自如。
“稳稳,火焰不是越烈越好,要懂得藏。”雪尘看着她一拳轰碎巨石,沉声指点,“就像这雷雨,看似狂暴,却也能润物无声。”
念稳似懂非懂,试着收敛火焰,火焰巨人的光芒顿时暗淡了几分,却更加凝实,一拳打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在地面留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拳坑。
“爹爹,这样好像更厉害!”念稳惊喜道。
雪尘点头:“记住这种感觉,刚易折,柔能刚。”
念安的水灵根则走了另一条路。她在玄冰泉和太初圣地流散的水系心法辅助下,也踏入了宗师境,操控的水流不仅能化作坚冰,还能化作丝线,缠绕、切割,精妙入微。雪尘教她将水流融入身法,让她的速度变得极快,如同鬼魅般在雨中穿梭,雨水甚至沾不到她的衣角。
“安安,水无常形,你的身法也要如此。”雪尘看着她在雨中留下的残影,“遇强则绕,遇弱则攻,永远不要让敌人猜到你的下一步。”
念安点头,身影一晃,突然出现在雪尘身后,小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动作轻盈得如同一片羽毛。
“爹爹,我做到了!”
雪尘笑着回头,摸了摸她的头:“很好。”
云溪的炼丹术更是达到了宗师境水准,能炼制“回春丹”“破障丹”等中阶丹药,不仅能满足家人和藏锋阁的需求,还成了吸引中域散修的重要筹码。
落霞城的“吸引力”越来越大。
中域战乱不断,许多修士、工匠、商人纷纷逃离,落霞城因治安良好、资源丰富、且有“神秘善士”提供庇护,成了东域最安全的“避风港”。短短一个月,涌入落霞城的外来人口就超过了往年的总和。
这些人中有擅长炼器的能工巧匠,有懂得耕种的灵农,有经验丰富的商队头领,甚至还有几位厌倦纷争的圣者境散修。他们被落霞城的安稳和机遇吸引,纷纷定居下来,为这座城池注入了新的活力。
雪尘对这些人来者不拒,却也设下了严格的规矩:遵守城规者,安居乐业;惹是生非者,严惩不贷;试图窥探城主府或城西小店秘密者,格杀勿论。
在铁腕与怀柔并重的政策下,落霞城虽然人口激增,却秩序井然,甚至比以前更加繁荣。城墙被加固加高,商铺作坊鳞次栉比,城外还开辟出了大片的灵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但这繁荣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中域的几大宗门,终于注意到了落霞城的异常。
“一个边陲小城,怎么突然聚集了这么多散修?”焚天谷的赤阳看着密报,眉头紧锁,“还有那几家小店,背后绝对不简单!”
太初圣地的清风长老也收到了消息,沉吟道:“落霞城的城主赵德,绝没有这样的手腕。这背后,一定有高人在操盘。会不会……是那个雪尘?”
“不可能!”赤阳反驳,“一个没有修为的富家子弟,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
“未必。”清风长老摇头,“越是看似平凡的人,越可能藏着秘密。派人再去查,一定要查清落霞城的底细!”
他们的探查,自然逃不过雪尘的眼睛。
“公子,焚天谷和太初圣地各派了三名圣者境,潜入了落霞城。”影一汇报道,“已经被我们的人盯上了。”
雪尘正在给念安和念稳讲解实战配合,闻言淡淡道:“让他们查。给他们看点‘想看到的’。”
“是。”影一领会,转身离去。
所谓“想看到的”,便是雪尘精心布置的假象——让他们查到一些无关痛痒的“秘密”,比如城西小店的背后是某个隐世的商盟,比如城卫的提升是因为得到了某个散修圣者的指点,让他们误以为找到了真相,从而放松警惕。
果然,几日后,潜入的圣者境便带着“真相”离开了落霞城。
“原来是北域的‘万宝商盟’在背后支持。”赤阳看着密报,松了口气,“难怪有这么多资源。”
清风长老也放下心来:“万宝商盟向来中立,不参与宗门纷争,这样就好。”
他们虽然依旧觉得落霞城有些不简单,却也没再深究——中域的大战正酣,他们没有太多精力放在一个边陲小城上。
落霞城的危机,暂时解除。
雨停了,夕阳穿透云层,在天空架起一道彩虹。雪尘站在宅院的高台上,看着城外新开辟的灵田,田埂上的农夫正在劳作,孩童在田边追逐,一派祥和。
他知道,这种祥和只是暂时的。中域的战火迟早会烧到东域,太初圣地和焚天谷也绝不会永远被蒙蔽。
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落霞城的防御体系,足以抵挡圣者境的攻击;藏锋阁的实力,在大量人才的加入下突飞猛进,墨长老已触摸到了大圣境的门槛;他自己的修为,也在潜移默化中稳步提升,太初之力愈发精纯,随时可能突破到大圣境中期。
更重要的是,这座城池的人心,已经牢牢凝聚在他身边。百姓们感恩城西小店的庇护,修士们珍惜这里的安宁,商户们依赖这里的秩序——这股力量,远比任何修为都要坚实。
“爹爹,彩虹!”念安和念稳跑上高台,指着天边的彩虹欢呼。
雪尘弯腰抱起她们,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好看吗?”
“好看!”
“等你们再长大些,爹爹带你们去看更美的风景。”
“好!”
夕阳的余晖洒在三人身上,温暖而耀眼。远处的城池喧嚣而有序,近处的宅院宁静而温馨。
明面上,他是落霞城一个平凡的父亲,守护着妻女,享受着天伦之乐。
暗地里,他是这座雄城的缔造者,手握乾坤,静候风雨。
潜龙在渊,并非沉睡,而是在积蓄力量,等待一飞冲天的时刻。
落霞城的风起云涌,才刚刚开始。而他,早已立于风暴中心,稳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