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运刚踏出百草阁,便被两名身着玄黑刑律堂服饰的弟子拦住了去路。
周围尚未散去的弟子见状,顿时噤若寒蝉,纷纷退避,议论声却压抑不住地响起。
“来了!果然来了!周文博师兄出手了!”
“哼,树大招风!周师兄身为刑律堂主事,执掌学宫法纪,岂能容他如此肆无忌惮?”
“可是……以何罪名?方师兄凭本事炼丹,何罪之有?”
“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听闻是‘以诗文惑众,扰乱学宫清静,疑似修习邪术’!”
“邪术?那完美丹象乃是得了天地文道认可的正道之光,与邪术何干?”
“嘘!慎言!周师兄不仅是进士后期,更是周文渊老师的亲侄,天赋更高,他铁了心要动方运,谁敢轻易出头?”
方运眉头微蹙,心知这定然与南宫焰乃至其背后的势力脱不了干系,却依旧平静道:“所为何事?”
“到了便知!”差役语气强硬。
方运不再多言,跟随二人前往刑律堂,心中冷笑,正好借此看看这《金科律》的执行者,究竟是何等面目。
刑律堂内,气氛肃杀。
堂上高悬“明镜高悬”匾额,下方案后端坐一人,年约二十三四,面容冷峻,身着深绯色官袍,正是周文博。
他天赋更胜其叔周文渊,年纪轻轻便已身居刑律堂主事之位,素有“铁面”之称。
然而,在堂下旁听席的一角,一位身着素白衣裙、气质清冷如雪的少女静立其间,正是沐清音。
她不知何时到来,仿佛与周遭的喧嚣隔绝,但那双清冽的眸子,却将堂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她的存在,让一些原本准备大肆抨击方运的弟子,也不由得收敛了几分。
周文博未等方运行礼,便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冷冽,携带着进士后期的威压直逼方运:“方运!你可知罪?”
堂下威压骤增,寻常学子在此威势下,只怕早已心神摇曳。
方运却身形挺拔,文宫深处浩然正气自行流转,将那威压悄然化解。
他抬头平静反问:“学生不知身犯何罪,请周主事明示。”
周文博见方运安然无恙,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拿起案上律法,朗声宣判:
“罪一:以诗文惑众,哗众取宠,扰乱州文院清静修学之风!引动异象,致使学子无心向学,此乃惑乱之始!”
“罪二:言行无状,屡次挑衅师长、同窗,于丹房重地擅启争端,惊扰四方,破坏学宫秩序!”
“罪三:修为进境诡异,丹成之象匪夷所思,疑似修习邪术!”
“以上诸罪,皆违反《金科律·文士卷》‘言行无状,惊扰四方者,当受惩处!’本官依律问你,可认罪?”
“周师兄这是要彻底钉死方运啊!这三条罪名,条条都可大可小!”
“尤其是第三条,‘疑似邪术’……最是恶毒!”
“看来周家是打定主意,要不惜一切代价了!”
面对这罗织构陷,方运却轻笑一声:“周主事此言,学生不敢苟同。诗成鸣州,乃天地文道认可;切磋论道,乃学宫常事;修为精进,乃苦修之功。依学生浅见,周主事所引律条,恐有滥用之嫌。”
“放肆!”周文博怒极反笑,“好个牙尖嘴利!本官倒是小瞧了你!”
“方运,你这接连‘诗成镇国’、‘丹成完美’,引动天地异象……然,此等殊荣,是否已僭越了文士本分,逾越了‘礼法’尺度?!是否暗藏‘恃才傲物,目无尊上’之不臣之心?你这‘诗才丹术’,究竟是文道祥瑞,还是……祸乱之兆?”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
“僭越礼法!祸乱之兆!这是要彻底否定方运的道途根基啊!”
“周文博好狠的手段!”
就在这死寂与压力臻至顶点时,一个清冷的声音,自旁听席一角响起。
“周师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沐清音缓步从角落走出,白衣胜雪,气质清寒。
她先是向堂上微一颔首,算是见礼,目光便转向周文博,语气平静无波。
“师妹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周师兄。”
周文博没料到沐清音会在此刻开口,眉头微蹙,但碍于对方身份与实力,不得不按捺住不悦:“沐师妹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
“师兄方才问,方运诗成镇国、丹成完美,是否‘僭越礼法’,是否为‘祸乱之兆’。”
她微微一顿,清冷的目光扫过全场,凡被她目光触及者,皆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师妹愚见,文道修行,首重本心,次重成果。天地异象,乃文道本源感应至诚至性、至妙至理之文章丹药而生,为其正名。此乃天地至公,非人力可强加之罪。”
“若依周师兄所言,引动天地认可反而成了罪证,那是否意味着,我辈修行,当以平庸为上,以泯然众人为安全?如此,文道何谈进步?圣贤当年着书立说,开宗立派,哪一位不是石破天惊,引动风云?按此标准,莫非先贤亦是有罪?”
“至于‘礼法尺度’,”
“师妹以为,礼法之设,在于匡正人心,维护秩序,而非成为打压异己、禁锢天才的枷锁。若因惧其才,便以‘莫须有’之罪构陷,此等‘礼法’,与周师兄所要维护的学宫秩序,恐怕已是背道而驰。”
“沐清音!你……”周文博脸色铁青,想要反驳,却发现沐清音的话占尽道理,一时语塞。
沐清音却不再看他,转而面向堂上主位,微微躬身:“弟子妄言,只是觉得,刑律堂执掌法度,更当以事实为依据,以律法为准绳,明察秋毫,不枉不纵。若因个人好恶或外界压力而失了公允,恐寒了天下学子向道之心。”
说完,她退回原位,再次沉默下来,仿佛刚才那段石破天惊的话不是出自她口。
沐清音这一席话,瞬间让局势变得微妙起来。
“沐师姐……她竟然为方运说话?”
“天啊,她不是向来独来独往,不问世事吗?”
“可她说的在理啊!天地异象为证,这怎么能是罪呢?”
“难道周师兄这次真的……”
周文博胸口剧烈起伏,沐清音的介入完全打乱了他的步骤。
他死死盯着方运,又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沐清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很好!沐师妹高论,本官受教了!”
他重新看向方运,眼中寒光更盛,几乎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吼:
“方运!就算沐师妹为你辩解,今日之事,也绝非轻易可了!你这身才学,究竟是文道祥瑞,还是祸乱之兆,咱们……走着瞧!”
方运在周文博话音未落、即将拂袖而去的刹那,骤然开口。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