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给岁月以文明,给沙漠以……热水澡
夜幕降临,西北戈壁的气温开始断崖式下跌。
狂风像狼嚎一样在废弃矿场里穿梭,卷起的沙砾打在帐篷布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这里的夜晚,冷得能把人的骨髓冻成冰渣。
b组的营地里,一片凄惨。
太子爷张赫裹着那顶还算完好的帐篷,但依然被冻得瑟瑟发抖。他抢来的那桶水已经开始结冰碴了,压缩饼干硬得像石头,咬一口能崩掉牙。
“该死的导演……该死的林莫……”张赫一边哆嗦一边咒骂,声音都在打颤,“等明天天亮,我要让那个修破烂的好看……阿嚏!”
此时,直播间的弹幕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太惨了,这哪里是选秀,这是变形计啊。】 【心疼我家赫赫,节目组做个人吧!】 【哎,林莫那边估计更惨,他们连帐篷都是漏风的,那台破发电机估计也就是个摆设。】 【去看看A组直播间?估计已经冻僵了吧。】
然而,当观众们切到A组直播间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屏幕是黑的。
“完了!是不是冻出事了?” “我就说那个破发电机不行!那是工业垃圾啊!”
就在弹幕开始疯狂刷“救援”的时候。
屏幕中央,突然亮起了一点橘红色的火星。
紧接着,是一声沉闷、有力、富有节奏感的轰鸣声。
“突——突——突——突!”
那声音就像是一头沉睡了三十年的老兽,极其不情愿地打了个响鼻,然后心脏开始有力地搏动。
随着轰鸣声趋于稳定,一道耀眼的白光,瞬间划破了漆黑的荒野!
那是挂在一根生锈铁管上的大功率灯泡(从废卡车上拆下来的车灯),虽然光线有些发黄,但在这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它就像是文明的灯塔。
同一时间,节目组后台监控室。
总导演看着A组直播间的数据曲线像火箭般飙升,以及满屏的【???】和【工业革命!】,手心的汗把对讲机都浸湿了。
“导演!A组在线人数破千万了!服务器又要崩了!”技术员尖叫道。
总导演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放在桌上一直在震动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赵总”两个字,而且已经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一边是资本的绞杀令,一边是泼天的流量富贵。总导演咬了咬牙,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假装没听见:“给我把所有机位都切给林莫!特写!我要看清他是怎么修好的!”
……
灯光下,林莫满脸油污,手里拿着一把抹布,正在擦拭那台原本锈迹斑斑、此刻却在这个寒夜里散发着滚滚热浪的柴油发电机。
“我就说嘛,长城牌的机器,只要心脏(缸体)没坏,就能活。”
林莫拍了拍机盖,眼神里满是宠溺,就像是在夸奖一匹听话的老马。
在他身后,两个小透明队友阿呆和小北,正张大嘴巴,一脸看上帝的表情。
“亮……亮了?”小北结结巴巴地说,“莫哥,你真把它修好了?刚才它明明漏油漏得像喷泉啊!”
“油箱漏了,我用环氧树脂拌着沙子补上了,比焊的还结实。”林莫淡定地把抹布往肩上一搭,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今晚吃了什么,“喷油嘴堵了,我用那根吉他弦通了一下;活塞环磨损导致缸压不足,我把那听可乐罐剪成条垫进去了,虽然是土法子,但撑个三天没问题。”
弹幕: 【??????】 【可乐罐修活塞环?这是碳基生物能想出来的操作?】 【我是修车的,理论上……居然特么是真的可以!但这手艺至少得是八级钳工!】 【这哪里是修东西,这是回春术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手搓奇迹”吗?】
但这还没完。
林莫指了指发电机排气管的位置。那里连接着一根他在废墟里捡来的、弯弯曲曲的铜管,铜管一直延伸到一个被架高的大铁桶里(原本是装废机油的,被林莫烧红了去油清洗过)。
“小北,去摸摸那个铁桶。”林莫扬了扬下巴。
小北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手刚碰到铁桶壁,就猛地缩了回来。
“烫!好烫!”小北惊叫道,“莫哥,这水怎么热了?”
“废话,能量守恒定律懂不懂?”林莫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柴油机的热效率只有35%左右,剩下的能量都变成废热从排气管和冷却水里跑了。我做了个简易的热交换器,把排气管的高温废气引进了水箱的盘管里。”
林莫走过去,拧开铁桶下方的一个简易阀门(也是拆下来的)。
哗啦——
一股冒着白气的热水流了出来,在这寒冷的戈壁滩上,瞬间蒸腾起一片温暖的白雾。
“沙漠昼夜温差大,晚上如果不洗个热水澡,毛孔闭塞,明天肯定感冒。”
林莫从工具包里掏出一块肥皂(没错,他连这个都带了),扔给那两个已经傻掉的队友。
“洗吧。洗完了把衣服在那根排气管上烘干。这就是工业革命带来的红利。”
几百米外,b组的张赫闻到了风中飘来的肥皂香味,又听到了那边轰隆隆的机器声和欢笑声。他看着自己手里冻成冰疙瘩的矿泉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特么是同一个节目吗?!
……
与此同时,距离营地五公里外的沙丘后。
一辆外形狂野、通体漆黑的重型全地形越野房车(Unimog),正像一只死掉的巨兽一样,趴窝在沙坑里。
车内,并没有想象中的温暖舒适。
许初静裹着一件昂贵的羊绒大衣,却依然挡不住车内迅速流失的温度。她那张平时在镜头前高冷完美、被称为“神颜”的脸,此刻有些苍白,嘴唇干裂。
作为国民级天后,她本来只是作为“特邀观察员”来这荒漠里走个过场,拍几个美美的镜头就走。
谁知道,这辆号称“陆地巡洋舰”的顶级房车,竟然在关键时刻抛锚了!
“还没有信号吗?”许初静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焦虑。
前面的司机兼保镖满头大汗,不停地拍打着卫星电话:“许老师,这边磁场好像有干扰,电话打不出去!而且……而且发动机彻底锁死了,怎么打火都没反应,那个故障灯全亮了!”
“备用电源呢?”
“也……也坏了。刚才不知道哪里短路了,冒了一阵烟,现在暖气停了。”
绝望。
在这零下十几度的无人区,没有暖气,没有通讯,车辆抛锚。这就意味着,如果今晚没人发现她们,这位国民天后很可能会被冻成一座精美的冰雕。
“该死……”许初静咬了咬牙。她平时最讨厌失控,讨厌意外,讨厌一切不在计划内的事情。
但现在,混沌笼罩了她。
就在这时,保镖突然指着窗外:“许老师!你看那边!有光!”
许初静猛地抬头。
透过车窗的冰花,她看到远处的黑暗中,有一束强光直刺夜空。虽然光线有些发黄且不稳定,但在那一刻,那就是希望。
“那是……节目组的营地?”许初静当机立断,“走!我们走过去!”
……
二十分钟后。
林莫正坐在发电机旁,用那一锅热水煮着压缩饼干糊糊(虽然难吃,但是热的)。
突然,他那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风沙中不一样的声音。
那是脚步声。沉重,踉跄,还有昂贵面料摩擦的声音。
“有情况。”
林莫放下饭盒,那把螺丝刀瞬间滑入掌心。他警惕地站起身,挡在了两个队友身前。
黑暗中,两个人影跌跌撞撞地闯入了灯光范围。
当先那个女子,虽然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还沾着些许沙尘,但那张脸……
哪怕是在这就着车灯的昏黄光线下,依然美得惊心动魄。那是无数次出现在时代广场大屏、顶级杂志封面上的脸。
国民天后,许初静。
只不过现在的天后,看起来有点惨。高跟鞋不知道哪里去了,脚上裹着保镖的厚外套,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眼神里那种平日里的高傲已经碎了一地,只剩下对温暖的渴望。
她死死盯着林莫身后的那台发电机,或者说,盯着那桶冒着热气的热水。
“水……热的……”许初静喃喃自语,声音虚弱。
旁边的小北和阿呆已经吓傻了:“许……许老师?!”
林莫却皱了皱眉。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惊艳或者跪舔的表情。他的目光越过许初静那张价值连城的脸,落在了她身后那个保镖手里提着的、正在冒烟的便携电瓶上。
“这就是你们抛锚的原因?”
林莫上前一步,并没有去扶摇摇欲坠的天后,而是伸手接过了那个电瓶。
“正负极接反了,导致保护电路熔断。再加上你们车里的逆变器功率过载,烧了保险丝。”林莫看了一眼就下了诊断,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你感冒了”,“这种低级错误,简直是在侮辱这块高性能锂电池。”
许初静愣住了。
她想象过无数种获救的场景——对方可能会激动、会尖叫、会殷勤地嘘寒问暖。
但她唯独没想到,这个男人看到她的第一眼,关心的竟然是一块破电池?
这种无视里,没有敬畏,没有欲望,甚至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全神贯注的“检修”态度。
仿佛她和他坏掉的车、那块报废的电瓶,都是同一类等待被处理的“故障物件”。
一种奇异的感觉击中了许初静——作为习惯了在艺术和情绪的混沌中寻找灵感的艺术家,她第一次感受到,在绝对的“秩序”面前,连她身上的那些混沌与失控,似乎都成了可以被理顺的线条。
“你……”许初静刚想说话,却因为体温过低,脚下一软。
林莫眼疾手快——
他没有用那种偶像剧里的“公主抱”。
他伸出一只手,极其精准地卡住了许初静的腋下,像是提溜一只小鸡仔一样,利用杠杆原理,毫不费力地帮她稳住了重心。
“站稳了。重心不要后仰,容易摔伤尾椎骨。”
林莫把她扶到发电机旁边的热风口,指了指那个还在冒热气的铁桶。
“那是洗澡水,虽然有点机油味,但没毒。那边还有半碗没吃完的饼干糊糊。”
林莫说完,就不再理会这位全网几十亿男人的梦中情人。
他转身走向黑暗中,盯着那个坏掉的电瓶,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电瓶里的电芯可是军工级的……不过温差发电的效率还是太低了。”
林莫摸着下巴,喃喃自语,声音里透着一丝狂热的构想:
“要是能把那辆抛锚房车上的‘珀尔帖元件’(半导体致冷片)拆下来,配合这台发电机,我是不是能给这个营地手搓个简易的‘中央空调’出来?”
许初静捧着那碗热乎乎的糊糊,呆呆地看着那个蹲在地上、背对着自己拆电池的男人。
这是她成名十年来,第一次被人如此彻底地……无视了。
但不知为什么,看着那个并不宽厚但极度专注的背影,听着那把螺丝刀拧动螺丝的咔哒声。
她那颗一直悬在半空、充满焦虑的心,突然就……
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