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墨汁倒进水里,慢慢浸透了雷泽矿脉的山脊。
岑萌芽贴着岩壁蹲下,肩窝里的嗅嗅缩成一团毛球,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风驰此刻正带着另一队人手在灵墟城方向加固平民防线,布设简易的预警陷阱,以防矿脉这边的污染扩散牵连到无辜百姓,也为他们此次突袭断后,拦住可能从外围逃窜的零散魔物。
“别喘那么重。”嗅嗅压低嗓门,“你心跳快得像打鼓,吵得我鼻子发麻。”
岑萌芽没理它,闭上眼,灵嗅之力顺着鼻腔蔓延出去。三十里内的气息一股脑涌进来:东哨塔八个人,汗臭混着铁锈味;南边十人守岗,空气里飘着毒雾陷阱的酸腐气;再往深处,洞口二十个精锐来回走动,脚步杂乱但节奏稳定,还有哼哼怒那股蛮横的蛮力气息,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污染波动。
她睁开眼,低声说:“东八,南十,洞口二十,哼哼怒亲自守着。”
林墨立刻凑过来,手里检测仪屏幕闪着刺目的红光。“纯净度只剩四成,”他的声音绷紧,“再拖下去,小怯就算进去也压不住污染反噬,到时候整个矿脉的灵脉都会彻底废掉。”
小怯站在他旁边,手心捏着雾灵珠,肩膀发颤。她抬头看向岑萌芽,眼神里虽有怯意,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姐,我能行。”
岑萌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让小怯恢复镇定。指尖刚落下,一道黑影便从低空滑落。风翎收拢飞行翼,翼尖的灵纹光黯淡下去,落地时轻得像一片羽毛,几乎没有声响。
“西侧两道门。”风翎落地就开口,语气干脆利落,“第一道是蛮力锁,石头门厚重得很,靠人力推不开,门轴还缠着拇指粗的玄铁锁链;第二道刻了污染符文,黑气缠着门缝往上爬,不净化根本过不去,而且那些符文看着像活的。”
岑萌芽点头,指尖划过胸口的星核碎片,暖光漫出来,映亮地面草草画下的矿脉入口草图。她迅速指了几个点,语速极快却条理分明:“小怯,你主攻第二道门的符文,不能硬来,要一点点把黑气逼出来,就像剥茧一样,急不得;风翎带两个人高空牵制巡逻队,制造东边有异动的假动静,把守卫的注意力引开;林墨准备爆岩符,等我信号炸开第一道门,记住,要精准,别误伤到符文门。”
“明白。”林墨把三张爆岩符夹进袖口,又掏出火折子检查了一遍引信,确认没有受潮才放心。
风翎展开飞行翼,翼面的灵纹重新亮起微光,他轻轻一跃升空,两名羽族队员立刻跟上,三人很快隐入云层边缘,只留下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灵纹波动。
小怯深吸一口气,双手捧住雾灵珠。
珠子开始泛起柔和的白光,她闭眼调整呼吸节奏,光晕随着心跳微微起伏,与她的气息渐渐同频。
岑萌芽摸了摸胸口的玉瓶,灵植露的温润还在体内流转,躁动的灵脉被抚平,通畅得像是被春风吹过的河床。她能感觉到嗅核跳得越来越稳,每一次搏动都像敲在心头,提醒她突破就在眼前,但她现在不能分心,一丝一毫都不行。
“走。”她站起身,做了个前进的手势,指尖压在唇边,示意众人噤声。
三人沿着岩缝缓缓推进,夜风从高处刮下来,带着矿脉深处传来的闷热气流,混着硫磺与铁锈的味道。
岑萌芽走在最前,灵嗅全开,神识扫过地面,每一步都精准避开暗藏的压力感应区,还有那些残留的警戒灵纹。她闻得到前方五步远有两个守卫正在换岗,靴底踩碎石子的声音清脆可辨,连他们腰间铜铃的晃动频率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抬手示意停下,掌心朝下压了压。
一行人立刻贴墙静止,连呼吸都放得更轻了,嗅嗅更是钻进岑萌芽的衣领,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发什么牢骚了。
两个守卫走过,说话声断断续续飘来:“……今晚真安静,不会出事吧?听说风驰那小子在城外布了不少陷阱,抓了好几个漏网的魔物。”
“少废话,盯好你的路线!上头说了,只要守住这入口,等污染彻底扩散,灵墟城就是囊中之物。”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拐角,岑萌芽才继续往前挪。弯腰穿过一道塌陷的石梁,林墨紧跟其后,背上的药囊蹭到岩壁,发出轻微的响动。他立刻僵住,手按在腰间的符袋上,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没事。”岑萌芽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音轻得像耳语,“他们刚转完,下一趟巡逻还有半刻钟。”
小怯跟上来时脚下一绊,差点绊倒,手撑了一下地面才稳住。她赶紧收回手,掌心沾了点灰,雾灵珠的光闪了一下,险些熄灭。
“别紧张。”岑萌芽放慢语速,声音里带着安抚的力量,“你现在状态很好,光很稳,按自己的节奏来就好。”
小怯点点头,没说话,但攥着雾灵珠的手稳了稳,珠子重新亮了起来,光芒柔和而坚定。
他们绕过一片碎石坡,前方视野豁然开阔。
西侧入口就在三十步外,两道巨石门并列矗立,透着一股肃杀的气息。第一道门足有两人高,表面布满凿痕,门轴处嵌着粗铁链,链环上锈迹斑斑,却依旧坚固;第二道门窄一些,门框上爬满黑色纹路,那些纹路像是有生命般,在月光下缓缓蠕动,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岑萌芽趴下身,伏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后,目光锐利地扫过两道门。
她调动灵嗅,仔细分辨空气中的每一丝气味。第一道门周围只有石粉和金属氧化的味道,说明机关简单,纯粹靠物理封锁;第二道门则不同,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酸腐气“那是深渊污染特有的气息,还混着一点腥甜,像是血干了之后留下的味道,刺鼻得让人头晕。
“符文是活的。”她低声说,语气凝重,“不是死阵,会吸收靠近的人的灵力反哺自身。小怯,你动手的时候必须控制异能输出节奏,太快会被它吞掉,灵力会被它吸干。”
小怯咬了下嘴唇,眼底闪过一丝紧张,却还是点头:“那……我怎么开始?”
“先用微光试探。”岑萌芽看着她,眼神认真,“就像吹蒲公英那样,轻轻送一点光进去,看它怎么反应,别急着发力。”
小怯照做。
她将雾灵珠举到面前,指尖轻触珠面,一缕极细的白光如丝线般探出,缓缓靠近第二道门的符文裂缝。
黑纹微微颤动,像是嗅到了猎物的气息,原本缓慢蠕动的速度陡然加快,朝着白光探来的方向延伸。
岑萌芽立刻抬手:“停!”
小怯迅速收回光丝,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白了几分。
“它在等你加大输出。”岑萌芽眯起眼,眼底闪过一丝冷光,“这是陷阱,想引你耗尽灵力。下次送光时,中间要断三次,每次间隔一息,让它以为你力竭了,放松警惕。”
林墨听得直点头,恍然大悟:“跟钓鱼似的,饵要一抖一停,勾住它的胃口再收线。”
“差不多这个意思。”岑萌芽嘴角动了下,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只不过我们钓的不是鱼,是这扇门。”
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哨响,是羽族特有的信号。
风翎从空中滑下一小段距离,传音入耳,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东侧巡逻队偏移原路线,可能是察觉到什么,我故意露了个破绽,把他们引去了北边,不过他们放了侦查鸟,被我甩掉了。”
“加快进度。”岑萌芽盯着第二道门,语气沉了沉,“我们必须在下一波换防前完成部署,不能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她转向林墨,指了指右边那堆碎石:“你去那边埋伏,爆岩符贴在第一道门的左下角,那里有一道旧裂纹,从那里炸,省力,而且不会让碎石溅到符文门。”
林墨点头,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小怯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释放微光。
这次她调整了节奏,三段式推进,每次只持续两息,光丝细得几乎看不见。黑纹果然躁动起来,主动延伸出一小截,像是迫不及待要吞噬光源,却在光丝断开时,微微顿了顿,似乎有些疑惑。
“就是现在!”岑萌芽低喝一声。
小怯猛地撤回光丝,同时指尖发力,注入一股更强的能量冲击。黑纹剧烈抽搐起来,像是被烫到一般,门缝里的污气翻滚着涌出来,又被光丝逼了回去,发出滋滋的轻响。
“有效啦!”小怯眼睛瞬间亮得像揣了两颗星星,脸上的欣喜都快溢出来了。
“别光顾着咧嘴笑!”嗅嗅突然蹦出声,小鼻子一耸满是警惕,“那家伙正偷偷吸地气呢!你瞅见门底下那圈灰线没?那是它的根,一头扎着矿脉灵脉,正没完没了地薅力量!”
岑萌芽赶紧低头细看,果然瞧见第二道门底下,一圈几乎看不见的灰痕正像呼吸似的缓缓收缩。她眉头一皱,语速都快了几分:“这家伙靠矿脉供能!净化必须速战速决,不然它随时能自我修复,咱们之前的功夫可就全白费了!”
她麻利地摸出一张隐息符贴在后背,又给小怯补上一张,符文亮起淡淡微光,瞬间将两人的气息遮得严严实实。“你专心破解符文,我来盯梢掩护,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喊你!”
风翎振翅在空中盘旋一圈,羽翼划破沉沉夜色,确认四周没有半点异动。两名羽族队员早已潜伏在左右高地,手里攥着特制的信号箭,随时准备制造混乱。
林墨手脚麻利地埋好爆岩符,一溜烟跑回原位,冲岑萌芽比了个“心”的手势,指尖已经稳稳搭在了引信上。
万事俱备。
岑萌芽最后看了一眼天空,月亮被云遮住一半,光线昏暗得恰到好处,正是行动的最佳时机。
“等风翎信号。”她说,声音压得极低,“他那边一动手,制造混乱,我们就上。”
话音未落,空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铃铛声。
不是风驰那种清脆的铜铃,而是羽族用来传递紧急军情的风骨铃,声音沉闷而急促,带着一股不祥的预兆。
三人同时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惊疑。
只见风翎急速俯冲,在离地面十丈处猛然拉高,飞行翼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他没有按计划制造假动静,而是悬停在空中,指尖直指矿脉上方某处,传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看那里!”
岑萌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那里,一团浓郁的黑雾正从岩缝中缓缓渗出,比之前探测到的任何污染气息都要浓烈,黑雾所过之处,连岩石都开始发黑、剥落。
……不是巡逻队,也没有侦察鸟。
是污染扩散,而且是人为的、加速的扩散!
林墨的检测仪突然疯狂地“嘀嘀”狂响,屏幕上的红光连成一片,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纯净度掉到四成以下了!还在加速降!”他失声喊道,声音里满是惊骇。
岑萌芽一把抓起胸口的星核碎片,灵嗅之力毫无保留地全力释放,超灵嗅像是一张大网,笼罩住整片区域。她“闻”到了,那团黑雾不是自然溢出,是被人从内部推动的!有人在故意催动污染,想要彻底毁掉灵脉之心!
“不能再等。”她猛地扭头看向小怯,眼神锐利如刀,“现在就开始净化,不用试探了!林墨,准备炸门!风翎,掩护我们,拦住任何靠近的守卫!”
小怯双手合拢,雾灵珠升到头顶,耀眼的白光如泉水般涌出,照亮了夜色。
林墨抽出火折子,指尖燃起火苗,稳稳地凑向爆岩符的引信。
风翎在空中一个旋身,飞行翼完全展开,灵纹光芒暴涨,宛如一轮小太阳悬在空中,杀气凛然。
岑萌芽死死盯着第二道门上疯狂蠕动的黑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