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垣断壁间,黑潮的余味尚未散尽,石屑在风里打着旋儿。石老蹲在俘虏面前,手里捏着半块烤得焦黑的灵瓜子,指腹摩挲着粗糙的壳面。那玄元宗弟子被铁链捆在断柱上,手腕脚踝勒出青紫的痕,脸色青灰如土,嘴唇哆嗦着,却死死咬着牙关不肯出声。
“说吧。”石老把瓜子壳往地上一吐,声音粗粝,“雷泽矿脉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俘虏喉结滚动,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硬是梗着脖子扭过头去。
岑萌芽站在三步开外,肩头的嗅嗅正蜷着爪子打盹,她却凝神屏息,鼻翼微微翕动。通嗅境后期的感知力铺展开来,将俘虏身上那股酸腐混着焦臭的恐惧气息,捕捉得一清二楚。她没出声,只是朝石老微微颔首。
石老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麻纸,“啪”地拍在俘虏脸上。墨迹淋漓,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这是你师弟的供词,”他指尖点着纸面,一字一句道,“上面连你在暗市东南角挖洞藏瓜子的事都写得明明白白,你说,还需要我逼你开口吗?”
俘虏瞳孔猛地一缩,身子剧烈一颤,铁链撞在断柱上,发出哗啦啦的脆响。“我不信!”他嘶哑着嗓子嘶吼,唾沫星子飞溅,“你们界商盟的人最擅长造假!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嗅嗅被吵醒,迷迷糊糊地扒着岑萌芽的衣领,嘀咕道:“哎哟喂,这人的嘴比灵墟城的城门铁闸还硬,撬都撬不开。”
“闭嘴。”岑萌芽低声斥道,目光始终没离开俘虏的脸,“别扰了石老审人。”
风驰靠在残墙上,右臂的绷带又洇出暗红的血渍。他活动着肩膀,骨节咔咔作响,嘴角勾起一抹冷嘲:“对付这种硬骨头,就得吓唬吓唬。不老实说也得关十年,说了……说不定还能少糟点罪。”
林墨坐在一块平整的碎石上,正低头翻检药囊,闻言头也不抬:“威胁没用。玄元宗的弟子从小被洗脑,宁死都不会泄密。”
“那就让他自己露馅。”岑萌芽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废墟瞬间安静下来。
她缓步走到俘虏侧面,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周身的灵气循着灵脉流转,通嗅境的感知力如蛛网般散开,俘虏的心跳、呼吸,甚至血液流动的节奏,都清晰地传进她的脑海。
“他说谎的时候,心跳会骤然加快三拍。”岑萌芽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落在俘虏汗湿的鼻尖上,“而且鼻尖会冒冷汗,散发出一股烧焦羽毛的味道……这是恐惧到极致的气息。”
石老咧嘴一笑,把手里的瓜子壳弹到俘虏脸上:“听见没?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们看得一清二楚。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扔进影煞军团的地牢,让他们慢慢‘请’你喝噬魂茶。”
“不——不要!”俘虏猛地挣扎起来,铁链绷得笔直,“我不能去那里!我宁可死!”
“哼,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石老眼神一凛,语气陡然变冷,“哼哼族的据点,到底在雷泽矿脉的什么地方?”
俘虏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泄了气般瘫软下去:“在……在矿脉最深处。三座玄铁哨塔围着灵脉之心,哼哼怒亲自坐镇,日夜不停往里面灌注污染晶。”
众人闻言,脸色皆是一沉,彼此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继续。”石老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灵脉之心的纯净度……已经不到五成了。”俘虏的声音越来越小,头垂得更低,“再拖三天,整个核心就会彻底被污染,变成吞噬灵气的黑洞……他们是和影魅做的交易,换来了深渊污染的仪式书,还有一批高纯度的污染晶。”
岑萌芽想起之前星图共鸣时,那股清冽的本源甜香被酸腐气息一点点吞噬的感觉,和俘虏说的情形,分毫不差。
“第三块星核碎片呢?”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俘虏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就在……就在灵脉之心内部。他们把碎片当成了封印钥匙,用来固定污染阵法的阵眼。”
空气瞬间凝滞,连风都仿佛停了下来。
风驰握紧了手里的短棍,“也就是说,咱们不仅要救灵脉之心,还得抢回碎片?”
“不止。”林墨合上药囊,眉头紧锁,“碎片是阵眼,要是强行拔除,阵法会瞬间崩塌,整个雷泽矿脉都会跟着塌陷。”
“那就不能硬来。”小怯抱着雾灵珠,声音软软的却很坚定,“得先净化灵脉之心,削弱阵法的力量,才能取出碎片。”
嗅嗅挠了挠耳朵,撇撇嘴道:“听起来好麻烦啊,要不咱直接炸了那三座哨塔,乱中取胜?”
“绝对不行。”岑萌芽立刻摇头,“三座哨塔是联动的,炸掉一座,另外两座会立刻触发警报,咱们会被瓮中捉鳖。必须同时动手,或者有人引开主力。”
石老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时间不多了,你们打算怎么分兵?”
岑萌芽没有急着回答,脑海里飞速闪过俘虏刚才的反应。提到“哨塔”时,他只是恐惧,可说到“哼哼怒”时,声音里却多了一丝刻骨的敬畏。
这说明,哼哼怒确实坐镇核心,且实力深不可测。
“兵分三路。”她沉吟片刻,终于开口,语气斩钉截铁,“一路负责同时摧毁三座哨塔,瓦解防御;一路正面牵制哼哼怒,吸引哼哼族的注意力;最后一路潜入核心区域,净化灵脉之心,取出星核碎片。”
“谁去核心?”风驰追问。
“我去。”岑萌芽说得干脆,“我的灵嗅能精准分辨污染源,也能引导净化之力,最合适。”
“我跟你一起去!”小怯立刻举起手,掌心的雾灵珠泛起淡淡的白光,“我可以撑起净化领域,帮你抵挡污染气息的反扑。”
“那我带阿力他们去端哨塔。”风驰咧嘴一笑,眼底闪过一丝战意,“我的旋风腿最近刚突破瓶颈,正好拿那些哨塔守军练练手。”
“正面牵制的任务交给我。”林墨合上药囊,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沉稳,“我虽不是哼哼怒的对手,但拖延一时半刻,还是能做到的。”
石老听着几人的分工,默默点头。
他转身从背后的包袱里抽出一卷泛黄的兽皮地图,“哗啦”一声铺在地上。兽皮上用朱砂标注着矿脉的地形,线条纵横交错。“这是雷泽矿脉的旧路图,有些地方虽已坍塌,但排水渠还能走通。”他指着地图上一处凹陷的标记,“这条废弃的地下渠,直通主矿道背面,适合潜行偷袭。”
岑萌芽蹲下身,鼻尖凑近地图轻嗅。
一股淡淡的土腥味混杂着微弱的本源甜香,萦绕在鼻尖。“这条路没被堵死。”她肯定地说,“而且地下有暗流,湿度高,能掩盖咱们的气息。”
“那你和小怯就走这条水路。”石老指着另一条红线,“正面牵制的人手我来安排,风驰带队从西坡的密道绕后,林墨在东口制造动静,吸引守军注意。”
“等等。”岑萌芽突然抬头,目光疑惑地看着石老,“你怎么把一切都安排得这么清楚?你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石老咧嘴一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却没正面回答,只是把地图卷起来递给她:“我只是个送情报的老东西。怎么打,终究还是你们说了算。”
瘫在地上的俘虏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笑,笑声里满是绝望:“你们别白费力气了……哼哼怒根本不是人……他背后还有更深的东西……是深渊的意志……你们赢不了的……”
“闭嘴!”石老回头瞪了他一眼,眼神凌厉如刀,“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俘虏被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出声,只是蜷缩在铁链里,眼神空洞。
岑萌芽没理会俘虏的疯话,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身上的伤痕,眉头微微蹙起:“咱们在仓库一战,都受了不轻的伤。出发前,得先疗伤恢复元气。”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点头。
林墨立刻打开药囊,取出疗伤的药膏和丹药:“我这里有金疮药和补气丹,先处理外伤,再调息恢复。”
他先走到风驰身边,解开他右臂的绷带。伤口深可见骨,还在渗着血。林墨舀出一勺碧绿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风驰舒服得闷哼一声,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
接着,林墨又帮小怯处理了手腕上的擦伤,给岑萌芽胸口的瘀伤贴上活血的膏药。岑萌芽只觉得胸口一阵温热,原本翻涌的气血,渐渐平复下来。
嗅嗅蹲在一旁,看着林墨忙前忙后,突然蹦到石老面前,小爪子叉着腰:“喂,老头,有没有吃的?我家主人疗伤,得补补身子!”
石老被逗得哈哈大笑,从包袱里摸出一包五香瓜子,扔给它:“别找借口,小馋鼠,就知道吃。”
嗅嗅立刻抱着瓜子,欢天喜地地蹦回岑萌芽肩头,嗑得咔咔响。
待众人处理完伤口,岑萌芽走到废墟西侧的一块平整的青石旁,盘膝坐下。“我现在就开始凝聚嗅核。”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必须在出发前,冲击凝嗅境。只有突破境界,才能精准掌控灵嗅之力,应对核心区域的危机。”
众人闻言,各自散开,寻了一处安静的角落,开始调息备战。
林墨坐在背风的石缝里,打开药囊,将灵草、光系粉末和雾灵珠的精华液一一取出。药杵敲击玉碗的声音,清脆而规律,在废墟里回荡。他要炼制更强效的光灵药剂,以备不时之需。
小怯盘膝坐在岑萌芽身侧,双手合十,掌心的雾灵珠缓缓旋转。一圈圈柔和的白光从她体内荡开,如涟漪般扩散。她闭目凝神,温养着体内的净化之力,巩固着尚显稚嫩的净化领域。
风驰脱掉外衣,露出结实的臂膀。
他在空地上来回腾跃,双腿带起阵阵劲风,每一次踢腿,都精准地落在一块碎石上。碎石应声碎裂,粉末四溅。他反复演练着旋风腿的发力技巧,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衣衫。右臂的伤口虽仍隐隐作痛,他却毫不在意,眼神愈发锐利。
石老则跪坐在阴影里,拿出一支炭笔和一本破旧的羊皮笔记,低头疾书。他将俘虏交代的情报,一一记录下来,字迹工整。
写罢,又拿起笔记,划掉上面的一个名字。
那玄元宗弟子被拖到临时搭建的铁笼里,蜷缩在角落,像一只濒死的困兽,再也没了声息。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落下雨来。远处传来界商盟车队的车轮声,碾过青石板路,单调而沉闷。
林墨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三瓶莹润的光灵药剂摆在身前,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他满意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药瓶收进储物袋。
小怯缓缓睁开眼,体表的白光愈发凝实,净化领域的范围,又扩大了半尺。
风驰收了招式,喘着粗气,擦了擦额角的汗。他看着自己的双腿,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经过这番特训,旋风腿的威力,又精进了几分。
岑萌芽依旧盘膝静坐,胸口的嗅核正剧烈地跳动着,一股温热的气流在体内流转,冲击着经脉的壁垒。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泛红。
嗅嗅蹲在她肩头,一边嗑瓜子,一边警惕地望着四周,小耳朵时不时抖动一下,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岑萌芽忽然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她抬起手,指尖对准面前的一块碎石,轻轻一吸。
一缕极淡的本源甜香,被她吸入鼻息。
她嘴角微微上扬,低声自语:“快了……就差最后一步了……”
残阳的余晖,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落在废墟之上,给斑驳的断壁镀上了一层金红的光晕。一场关乎灵墟城存亡的大战,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