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浸了水的棉絮,裹着林间湿冷的空气,黏在皮肤上发潮。
岑萌芽踩着湿软的泥土前行,脚底刚触到一块碎石,鼻尖忽然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松脂味……混着灵木特有的清香,是风伯义肢上涂抹的润滑油气味,她绝不会认错。
“有人来了。”她指尖一紧,拽住风驰的衣袖往旁边藤蔓后缩。
风驰瞬间绷紧脊背,后腰的短棍“唰”地抽出半截。
雾气深处,“咯吱~咯吱”的声响由远及近,像是木头关节在反复摩擦,风伯拄着灵木拐杖一步步走出,左腿的机关义肢踏在地面上,留下深浅均匀的印记,靴底沾着的泥块簌簌掉落。
“丫头鼻子还是这么尖。”风伯脸上挂着憨厚的笑,眼神却扫过三人周身,见他们虽面带疲惫但无大碍,才从背囊里掏出一双厚底兽皮靴,递到岑萌芽面前,“快换上,前面乱岩区的碎石子比铁针还利,你那薄底鞋撑不住。”
岑萌芽接过靴子,入手沉甸甸的,鞋底垫着三层鞣制过的黑鳞兽皮,边缘缝着细密的灵金丝,指尖摩挲内衬时,触到一处凸起。这里是用灵金丝编织的暗线,蜿蜒如蛇,指向东南方,正是风伯之前提过的灵元酒馆方向。
她悄悄用指甲掐了掐风驰的手腕,示意他留意。
“谢谢风伯。”她弯腰套靴,系带时故意放慢动作。
风伯蹲下身,假装帮她整理鞋扣,嘴唇几乎贴在风驰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闻:“族老要你娶羽族公主,根本不是为你好!他们早和玄元宗勾搭上了,联姻是幌子,实则要借羽族的控风术,在成婚当日发动夺脉阵,抢占风鸣谷灵脉!”
“什么?!”风驰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短棍“啪”地砸在掌心,闷响在雾中扩散。他猛地抬头,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牙齿咬得咯咯响,“他们拿我的婚事当筹码?灵脉是两界的根基,是多少矿工用命守着的东西,岂容他们私相授受!”
风伯急忙按住他的胳膊,眼神示意他噤声:“小声点!玄元宗的眼线遍布山林,被他们听见,你我都走不了!”他指尖划过风驰的手背,留下一道极淡的划痕,“你爹当年就是反对这事,才被族老以‘通敌’罪名流放,你不能重蹈覆辙。”
风驰的呼吸瞬间粗重,胸口剧烈起伏,短棍几乎要被他捏断:“我爹……他还活着?”
“活着,但被囚在玄元宗的锁灵塔,能不能见到,全看你能不能搅黄这桩婚事。”风伯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记住,灵元酒馆的老板是中立派,手里握着族老和玄元宗勾结的证据,报我的名字,他会帮你。”
嗅嗅从岑萌芽领口探出头,小鼻子疯狂抽动,忽然压低声音:“不对劲!空气里有玄元宗的丹砂味,还有羽族的翎羽灰,他们离得不远!”
岑萌芽心头一紧,低头时瞥见风伯袖口滑落的半截布条,上面沾着一点干涸的红色粉末……是灵元酒馆专用的封坛泥,遇水不化,还带着淡淡的酒糟气。她立刻明白,风伯不仅给了路线,还留了接头的信物。
“风伯,我们现在不能回城?”她故意提高声音,目光却瞟向风伯身后的雾气。
风伯站起身,拍了拍风驰的肩膀,语气凝重:“别回族地,也别去灵墟城中心,那里全是他们的人。活着,才有机会救你爹,才有机会保住灵脉。”他转身欲走,又回头深深看了风驰一眼,拐杖在地面一点,一块刻着匆匆族图腾的碎石弹到风驰脚边,“拿着,酒馆老板认这个。”
风驰捡起碎石,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眶微微泛红:“叔,你一直在帮我?”
“我帮的不是你一个人,是整个灵墟的安宁。”风伯的声音渐渐远去,灵木拐杖点地的声响越来越轻,最终消失在迷雾中,“孩子,别让你爹失望。”
风驰握紧碎石,忽然将短棍往地上一戳:“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岑萌芽拍了拍他的胳膊,靴底踩在地面上沉稳有力,“我们先去灵元酒馆,拿到证据,再想救你爹的办法。”
三人重新上路,顺着主风道往东南走。
地面渐渐从泥泞变得坚硬,碎石越来越多,棱角锋利如刀,黑鳞兽皮靴踩在上面,隔绝了大部分刺痛。嗅嗅趴在岑萌芽肩头,小鼻子不停抽动,忽然叫道:“空气中有股假甜味!是掺了劣质糖浆的灵蜜,玄元宗的人常用这招引诱猎物!”
风驰皱眉,往四周张望:“又是陷阱?”
“是追踪标记。”岑萌芽弯腰捡起一块碎石,表面有被利器刻过又磨平的痕迹,凑近闻了闻,铁锈味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酒糟气,与风伯袖口布条上的气味如出一辙,“灵元酒馆的人来过这里,而且玄元宗的人跟在后面。”
风驰脸色一沉,握紧了手中的短棍:“他们已经盯上我们了?”
“恐怕是,但风伯既然让我们去酒馆,那里就一定有退路。”岑萌芽将碎石塞进怀里,指尖触到怀中的记忆晶,微微发烫。
穿过乱岩区,地势逐渐升高,视野开阔了许多。
远处山脊线上飘着一层淡黄色雾气,那是灵元酒馆常年熬制灵酒产生的蒸汽,浓郁的酒香混着酒糟气,顺着风飘了过来。
“快到了。”风驰的喉结动了动,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上次吃陌生人的东西拉了三天肚子,这次就算是陷阱,也得先填填肚子。”
“放心,酒馆老板不敢害风伯的人。”岑萌芽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前方不远处的歪脖子树上,挂着一块蓝色晶石,正是和瀑布潭底一模一样的高阶灵元晶,此刻正泛着微弱的荧光。
“等等。”她伸手拦住风驰,“那晶石有问题。”
话音未落,蓝色晶石突然熄灭。
与此同时,怀中的两块记忆晶同时震动,符文泛起暖光,一股微弱的气流从晶面溢出,绕着她的手腕转了一圈。
嗅嗅的耳朵瞬间竖起,尾巴炸成一团:“是灵脉的气息!这晶石在模仿灵脉波动,引我们过去!”
风伯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回响,“玄元宗擅长用灵脉波动设饵,遇到蓝色晶石别碰,跟着灵金丝的方向走。”
岑萌芽立刻拉着风驰转身,顺着灵金丝暗记的方向前行。
走了约莫半炷香,一座破旧的木屋出现在视野中,门楣上挂着一块斑驳的招牌,“灵元酒馆”四个大字被风雨侵蚀得模糊,却透着一股沉稳的气息。
酒馆门口的青石桌上,坐着个穿灰袍的男人,头发花白如霜,眼角布满皱纹,手里拿着一块琉璃酒杯,慢悠悠地擦拭着。
他抬眼看向三人,目光在岑萌芽脸上停顿了两秒,又扫过风驰手中的碎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
“叮”的一声轻响,杯底与青石桌碰撞,打破了林间的寂静。
男人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风伯让你们来的?”
风驰刚要说话,岑萌芽抢先一步,从怀中摸出那块沾着封坛泥的布条,递了过去:“老板,我们来取一样东西,关乎风鸣谷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