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怯的手指动了一下。
岑萌芽立刻蹲下,把星核碎片从怀里取出贴在掌心,暖光顺着掌心漫出,像一层柔软的绒毯轻轻覆在她的手腕上。
小怯的睫毛颤了三下,眼睛睁开一条缝。她没说话,先往墙角缩了缩,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地面的青砖缝。
风驰手按短棍静立门边,林墨端着温好的灵米糕汤驻足不前,嗅嗅从岑萌芽衣领里探出半个脑袋,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却罕见地未作声。
岑萌芽把星核碎片往前送了半寸,声音又轻又平:“你醒了。我们没碰你伤口,也没动你袖子上的字。”
盯着那枚泛着暖光的碎片,小怯的瞳孔慢慢聚焦。她看见岑萌芽耳尖微红,眼神澄澈得不掺杂质,终于伸手接过汤碗。碗沿的温度刚好不烫,稳稳捧在掌心。喝了一口热汤,喉咙里的干涩褪去,紧绷的肩膀松了些许。
“我是……唧唧族最后的人。”她低头看着空着的左手,指甲边缘还沾着一点干掉的炭粉,声音细若蚊蚋。
岑萌芽未接话,只将手掌覆在她手背上轻轻按压。小怯的手抖了一下,指尖的微光也跟着晃了晃,不是害怕,是憋了太久的情绪终于要决堤。她张了张嘴又闭上,再张开时,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石板:“影魅……她要我的光。”
林墨把药囊轻轻放在地上,风驰往后退了半步,给她留出足够的空间。嗅嗅突然跳到小怯膝盖上,用尾巴尖点了点她手腕内侧的“蚀月”二字:“这字写歪了,但笔画扎实,不是吓人的,是求救的。”
……小怯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没哭,只是咬住下唇,手指死死抠住碗沿。岑萌芽见状,双手紧紧包裹住她的手,没有说话,只将灵嗅的气息一点点送过去。不是具体的气味,而是一种纯粹的感觉:安心、安全、有我陪你。
小怯的呼吸渐渐平稳。她抬起脸,望着岑萌芽的眼睛:“姐姐……你也被赶出来过?”
岑萌芽点点头:“嗯……他们说我是灾星,害得灵脉枯。”
小怯愣住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嘴角却微微上扬:“那你现在……还怕吗?”
“不怕了。”岑萌芽柔声说,“但我记得那时候,没人肯让我进门。”
小怯忽然抬手抹掉泪痕,露出一双亮亮的眼睛:“那我现在,能跟着你吗?”
岑萌芽笑了,虎牙轻轻露出,又问了一句:“当然能……方才你说小怯,她是谁,这是你的名字吗?”
“小怯。”她顿了顿,补充道,“他们叫我小怯,是因为我总不敢说话。”
“以后不用怕了。”岑萌芽拍拍她的肩膀,“你有光,我们有手有脚,还有瓜子。”
嗅嗅立刻从肩头蹦下来,爪子里攥着最后一颗灵瓜子塞进小怯手里:“喏,先垫垫肚子。等到了安全地方,管够。”
小怯低头看着掌心的瓜子,又抬头看看岑萌芽,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林墨这时才开口:“脉象稳了,能走短路,不能剧烈奔跑。”
风驰马上接话:“我知道个安全地方。我族叔风伯的旧居,在平民区最西头,墙上有个蜂窝状的砖洞,推三下左边第二块砖,暗门就开了。”
岑萌芽点头:“这里被盯上了……咱们就走。”
四人立刻收拾行装。林墨把药囊背好,顺手将浊息仪塞进最里层;风驰检查短棍,铜铃轻晃却没发出声响;岑萌芽把星核碎片收进怀中,又摸了摸小怯的额头,温度正常。小怯自己站起身,腿有些发软,却没扶墙,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酒馆角落的草席,轻声说:“谢谢你们没把我丢下。”
岑萌芽拉起她的手:“走。这次换我们护着你。”
五人告别酒馆老板……悄然出门。
天还没亮,巷子黑得浓稠如墨,连星光都透不进来。风驰打头阵,林墨扶着小怯走在中间,岑萌芽断后,嗅嗅蹲在她肩头,耳朵竖得笔直。走了不到百步,空气忽然变得凝滞如铅,连风都停了,沉闷得让人胸口发紧。更诡异的是,周遭的灵脉气息像是被抽干了,连星核碎片的暖光都黯淡了几分。
嗅嗅猛地炸毛,浑身绒毛倒竖,低吼道:“黑雾味!是影魅!比上次浓三倍!”
话音刚落,四周光线骤然暗下来。无数缕黑雾从青砖缝隙、屋檐阴影里钻出来,像贪婪的触手般交织缠绕,硬生生吞噬了所有光亮。风驰反应极快,一把将岑萌芽和小怯往右推,自己横跨一步挡在巷道正中,短棍瞬间抽出,铜铃“叮呤~”地一声脆响,划破死寂,震得近处的黑雾微微溃散。
小怯被林墨半扶着踉跄两步,站稳后第一反应便是抬手,指尖一道细白光丝射出,照向风驰后颈。可这一次,光丝刚离体就被黑雾缠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没触到风驰皮肤,只停在离他颈侧三寸的地方剧烈摇晃,光芒明显黯淡了些。
“别浪费力气,留着照路。”风驰没回头,声音低沉而坚定,短棍在掌心一转,划出一道弧光,将扑来的黑雾逼退半尺。
黑暗中,一个女声慢悠悠飘来,像茶水缓缓倒进瓷杯,温柔中透着彻骨寒意:“光系小丫头,你的光快撑不住了吧?束手就擒,何必让更多人陪你送死?”
小怯的手抖了一下,指尖的光丝晃得更厉害了,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光丝本就消耗体力,黑雾的侵蚀更让她气息不稳。岑萌芽往前半步,与风驰并肩而立,从怀中摸出星核碎片,暖光骤然亮起,勉强驱散了周身的黑雾,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影魅,你杀不了她,也带不走她。”
影魅没有答话。巷子两侧的黑雾越聚越浓,渐渐化作一个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在黑暗中来回游荡,发出细碎的呜咽声,像是死去的冤魂在哀嚎。风驰握紧短棍,铜铃又响了一声,清脆的声响在黑暗中格外刺耳,那些人形黑雾竟停下了游荡,齐齐转向他们的方向。
“姐姐,我还能发光。”小怯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比刚才稳了许多,“我不能让你们因为我遇险。”
“那就发出来。”岑萌芽点头,将星核碎片的暖光往小怯方向送了些,“我给你补力。”
小怯深吸一口气,左手五指张开,掌心朝上。这一次,她没有保留,体内的光系能量源源不断地涌出,一道比筷子略粗的白光柱直冲而起,冲破黑雾的包裹,在头顶炸开一片短暂的光亮。光柱顶端,映出一张模糊的女人脸……苍白、优雅,嘴角噙着浅笑,手中端着一只骷髅茶杯,正是影魅。她的身影在光柱中若隐若现,周身缠绕的黑雾竟凝成了鳞片般的纹路,透着诡异的光泽。
光柱一亮,她脸上的笑意淡了半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墨,带她走。”风驰目不斜视,紧盯着前方的黑雾人形,短棍横在胸前,“我断后。”
林墨立刻伸手去扶小怯,可小怯没动,反而将右手伸向岑萌芽:“姐姐,牵着我……我能走。”
岑萌芽伸手握住她的手,温热的触感传来,能清晰感受到她掌心的颤抖。小怯的左手仍举着,光柱虽稳稳未断,却明显比刚才细了些,她转头看向风驰:“哥哥,你别受伤。”
风驰喉咙动了动,没应声,只是将短棍横在胸前,铜铃渐渐静了下来,周身的灵脉气息却在缓缓凝聚。
“小丫头,你的光再亮,也照不穿我的黑暗力量。”影魅的声音更近了,仿佛就在耳边,黑雾人形猛地提速,朝着四人扑来。
小怯没看她,只盯着岑萌芽的眼睛:“姐姐,我信你。”
“我也信你。”岑萌芽反手握紧她的手,将星核碎片的暖光更多地渡给她,“撑住,我们快到了。”
刹那间,小怯的光柱骤然变粗,边缘泛着一层银辉,竟是借着星核碎片的力量暂时压制了黑雾的侵蚀。影魅的脸影在光柱中晃了一下,裂开一道细纹。风驰脚下一蹬,短棍斜劈而出,铜铃爆响,与小怯指尖射出的光丝重叠,劈开一道三尺宽的亮路,那些扑来的黑雾人形被光与棍影触及,瞬间化作青烟消散。
岑萌芽拉着小怯,一步踏进光路。林墨紧跟其后,不时从药囊里摸出一张符箓,反手贴在身后的墙壁上,符箓亮起淡金色的光,暂时挡住了黑雾的追击。风驰则留在原地断后,短棍翻飞,铜铃脆响不绝,每一击都精准地打在黑雾最浓郁的地方,拖延着黑雾聚拢的速度。
“哥哥,快跟上!”小怯回头喊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光柱因为分心又细了些,她连忙咬紧牙关,重新稳住气息。
风驰把短棍插回腰间,铜铃轻响一声,趁黑雾未完全合拢,迈步走向光路尽头。小怯已经走出十步,回身伸出手,风驰没接,只说:“下次,我牵着你。”
小怯笑了,虎牙小小的、亮亮的,她把手收回去攥成拳头抵在胸口,光丝绕着拳头转了一圈,钻进掌心,暂时节省体力。岑萌芽看着这一幕,眼底泛起暖意,又将一丝星核之力渡给她。
林墨扶着小怯继续往前走,风驰跟在最后,短棍垂在身侧,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嗅嗅从岑萌芽肩头跳到小怯头上,用小爪子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像是在给她鼓劲,又被小怯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借着她怀里的温度取暖。
“你光能照多远?”风驰忽然开口,目光扫过身后不断逼近的黑雾,铜铃在掌心轻轻敲击,发出细碎的声响。
小怯想了想,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能照到……你铜铃响的地方。现在……只能照半丈了。”
风驰点头:“那够了。我每隔三步响一次铃。”
话音刚落,铜铃“叮”地响了一声。小怯立刻抬手,一道光丝射出,稳稳照向前方半丈处,照亮了前行的路。巷子深处,黑雾重新聚拢,速度比之前更快,那些被打散的人形轮廓又开始凝聚,影魅的气息如影随形,甚至能听到她轻柔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回响。
铜铃每隔三步便响一次,小怯的光丝便随之亮起一次,虽光芒越来越淡,却始终精准地照着风驰指引的方向。光柱落地时,照亮了青砖缝隙里一粒发亮的灵瓜子壳。风驰弯腰捡起,弹进嘴里,“咔嚓”一声轻响,清脆的声音在紧张的氛围中竟带来一丝安稳。
小怯听见了,嘴角悄悄上扬,脚步也稳了些。
光柱始终未断。风驰走在最后,指尖轻轻搭在铜铃上,每一次敲击都精准而有节奏;岑萌芽牵着小怯的右手,脚步沉稳,不断将星核碎片的暖光渡给她;林墨药囊的带子勒进肩肉,却依旧稳稳扶着小怯,时不时回头甩出一张符箓,延缓黑雾追击;嗅嗅在小怯怀里蜷缩着,小鼻子时不时抽动一下,警惕地感知着黑雾的动向,一旦黑雾逼近,便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黑暗中的黑雾,沿着青阶灰墙蔓延,仍在紧追不舍,影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怯的气息也越来越不稳,光丝的光芒已黯淡如萤火。但四人没有停下脚步,风驰的铜铃依旧清脆,岑萌芽的暖光始终未灭,撤离的路还在继续,危险从未解除,可他们的身影在微光中紧紧相依,透着一股不肯屈服的韧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