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五月初八,大明远航舰队如七座移动的钢铁要塞,缓缓驶近澳门外海。晨雾尚未散尽,一幅令人啼笑皆非的图景便映入眼帘。
十二艘荷兰战舰笨拙地在海面上来回巡弋,桅杆上的橙白蓝三色旗无精打采地垂着。它们时而摆出攻击阵型,时而又散乱地聚成一团,活像一群找不到头雁的迷途候鸟。而澳门方向的炮台更是敷衍,每隔一刻钟才懒洋洋地放一响空炮,炮口刻意抬得老高,仿佛在向老天爷示威。
末将打了这么多年仗,郑森举着格物院特制的双筒望远镜,嘴角抽搐,还是头一回见这么打仗的。荷兰人这是在海上画梅花桩吗?
沈渊接过望远镜,饶有兴致地观察片刻,忽然轻笑:你看那艘旗舰,甲板上有水手在晾衣服。我猜荷兰人不是来打仗的,是来度假的。
话音未落,一艘挂着荷兰旗帜的小艇颤巍巍地划了过来。艇上站着个红鼻子的军官,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活像只疲惫的浣熊。
喂!你们是哪来的?那军官用生硬的粤语喊道,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此...在此演习!闲杂船只速速回避!
郑森强忍笑意,用流利的荷兰语回道:巧了,我们大明皇帝特使舰队正好途经此地,最爱看演习。不如让我们开开眼界?
那军官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海里,结结巴巴地说:您、您会说我家乡话?
何止会说,沈渊倚在船舷边,笑容可掬,我还知道你们总司令普特曼斯最爱喝莱顿产的杜松子酒。要不要上来叙叙旧?我们船上正好有几瓶陈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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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总司令汉斯·普特曼斯坐在镇远号的会客室里,面对满桌精致的茶点手足无措。这位在海上叱咤风云的老将,此刻却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
这是...茶叶?他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片翠绿的龙井,放在鼻尖轻嗅,在阿姆斯特丹的拍卖行,这样一片茶叶能换一枚银币。
沈渊娴熟地演示着茶道,白玉般的茶具在他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总督阁下若是喜欢,待会送您十斤。
十、十斤?普特曼斯手一抖,茶叶洒了一身,这够买下一艘商船了!
这时,郑森不小心将腰间的燧发手枪掉在地上。清脆的撞击声让普特曼斯浑身一颤,眼睛立刻直了:这、这火枪怎么没有火绳?
小玩意儿罢了。沈渊轻描淡写地推过一个紫檀木盒,这是格物院特制的六连发转轮手枪,射速是普通火绳枪的六倍。就当见面礼。
普特曼斯抱着手枪,激动得满脸通红,像个收到新年礼物的孩子,当场就要试射。幸亏郑森及时拦住,否则会客室的天花板就要多个窟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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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澳门总督府内已乱作一团。
葡萄牙驻澳门总督罗朗索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铺着波斯地毯的大厅里来回踱步。这位以沉稳着称的老绅士,此刻却恨不得爬上房梁。
这些明国人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和荷兰人喝起茶来了?他抓着所剩无几的头发,对秘书咆哮,快去查清楚!
一个卫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总督大人!明国舰队朝着我们这边来了!荷兰人...荷兰人让开了航道!
罗朗索冲到镶着彩色玻璃的窗前,只见那七艘黑色巨舰正不紧不慢地向澳门驶来。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普特曼斯居然站在明国旗舰的船头,一手举着茶杯,一手热情地朝澳门方向挥舞,活像个迎客的茶馆伙计。
上帝啊,罗朗索喃喃自语,这些明国人会施魔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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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远号会客室内,沈渊正在给普特曼斯展示另一件小玩意儿。
这是一个精铜打造的航海钟,表盘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刻度,透过玻璃表盖可以看到里面精密的齿轮在缓缓转动。
这是格物院特制的航海钟,每日误差不超过三秒。沈渊轻轻敲了敲表壳,用它来计算经度,可以确保航线误差不超过一海里。
普特曼斯捧着这个精致的机械,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三秒?我们最好的航海钟一天要差十分钟!就因为这个,我们去年在好望角损失了三艘商船!
如果贵公司有兴趣,沈渊慢悠悠地品着茶,我们可以提供技术,换取在巴达维亚的贸易特权。当然,价格好商量。
就在这时,郑森进来禀报:澳门总督罗朗索请求登舰拜访,还带了支仪仗队,说要举行正式欢迎仪式。
沈渊与普特曼斯相视一笑。
好戏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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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朗索登上镇远号时,看到的是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普特曼斯正认真地跟明国人学习使用筷子,桌上摆满了景德镇瓷器盛装的精美点心。更让他心惊的是,普特曼斯腰间赫然别着一把从没见过的转轮手枪。
总督阁下来得正好。沈渊热情地招呼,刚泡好的大红袍,这可是福建巡抚特意为这次远航准备的贡茶。
罗朗索局促地坐下,试探着问:特使阁下与荷兰人这是...
我们在讨论生意。普特曼斯抢着回答,嘴里还叼着半块桂花糕,明国人要帮我们改进航海技术。对了,他们还有一种能在空中爆炸的开花弹,一炮就能解决一艘战舰。
罗朗索顿时急了:我们葡萄牙人才是明国最老的朋友!自从1557年我们获准在澳门定居,六十年来一直...
是啊,沈渊点头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所以我们也为葡萄牙朋友准备了特别的礼物。
他拍了拍手,四个侍从吃力地抬上来一个半人高的机器。这台机器有着亮铜打造的锅炉和精铁铸造的活塞,虽然只是个模型,但结构之精巧让两位西方总督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蒸汽抽水机,一台这样的机器一天能排干十亩沼泽。沈渊示意侍从点燃酒精炉,很快机器就地运转起来,我听说澳门常年受沼泽困扰?
罗朗索的眼睛立刻亮了。澳门半岛确实有大片沼泽地,每年雨季都会引发瘟疫,这个礼物可谓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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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谈判变成了一场滑稽的竞标会。
普特曼斯急不可耐:我们愿意用整个香料群岛的贸易权交换航海钟技术!再加上锡兰的肉桂贸易!
罗朗索不甘示弱:我们愿意开放帝汶岛的檀香木贸易!还有印度的棉布!
我们再加马来半岛的锡矿!
那我们再加巴西的红木!
沈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看着两个西方殖民者争得面红耳赤,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
待二人吵得差不多了,他轻轻放下茶杯:二位何必争执?大明地大物博,胃口也大,完全可以同时与两家合作。
两人一愣:您的意思是?
很简单。沈渊展开一幅丝质世界地图,荷兰人得到航海技术和新式火器,葡萄牙人得到水利设备和医药技术。至于贸易...
他的手指划过马六甲海峡:这条黄金水道应该对所有商船开放,不是吗?当然,大明商船应该享有最优惠的关税。
普特曼斯和罗朗索面面相觑。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温和的明国特使,轻描淡写间就要改变整个东南亚的贸易格局。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都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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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澳门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宴会设在总督府前的广场上,中葡荷三国的旗帜并列飘扬,堪称奇观。
宴席上,普特曼斯喝多了茅台,抱着郑森称兄道弟,非要教他唱荷兰船歌;罗朗索则对着一台简易收割机模型爱不释手,已经盘算着要把它运回里斯本进献给国王。
沈渊独自站在镇远号的甲板上,望着岸上的灯火通明。咸湿的海风拂面,带来远处宴会的欢笑声。
郑森走过来,脸上还带着酒意:这些西洋人真好打发,几件小玩意儿就收买了。
不是他们好打发,沈渊摇头,是格物院的技术太有吸引力。记住,科技才是最好的外交官。当我们能造出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时,谈判的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中了。
这时,一个水兵送来急报: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舰队正在靠近马六甲,据说还带着刚从印度得来的新式火炮。
沈渊眼中闪过狡黠的光:看来,又有人要来了。告诉厨房,多准备些茶点。
月光下,镇远号的汽笛悠然长鸣,仿佛在为新朋友的到来奏响迎宾曲。而在遥远的马六甲海峡,一场新的智斗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