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陉关,太行八陉之一,扼守晋冀咽喉,素有“天下九塞”之称。
关城依山而建,地势险峻,但此刻关内的守军,连同老弱也不过四千余人,且多为久疏战阵的卫所兵。
关守备姓陈,是个年近五旬的老行伍,当他接到烽火台接连传来的警讯,得知可能有数万虏骑正扑向井陉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数万……这如何守得住?朝廷的援军在哪里?!
关城内,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民夫开始逃亡,一些兵卒也面露怯色。
陈守备强自镇定,下令关闭所有城门,搬运滚木礌石,准备死守,但心中已是一片绝望。
就在关城人心惶惶之际,一骑快马如同旋风般冲至关下,马上骑士高举令旗,声嘶力竭地大喊:“河南援军!靖安营李将军麾下前锋到——!”
关城上下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喧哗。
陈守备几乎是踉跄着冲到城垛边,只见关前蜿蜒的山道上,一队约五百人的明军正快速奔来。
这些士兵身着不同于边军的深色戎服,背负燧发铳,队列严整,虽经长途跋涉,却依旧带着一股锐气。
带队的是李岩麾下一名姓赵的千总。
他验明身份入关后,立刻向陈守备出示了沈渊的手令和李岩的将令。
“陈守备,末将奉李将军令,率前锋先行抵达!李将军亲率主力,最迟明日晚间必到!”赵千总语速极快,“虏骑前锋已不远,请守备即刻将关防指挥权移交,由末将统一部署防务!”
陈守备看着手令上沈渊“总督河南、山西南部军务”和“临机决断”的印信,又看了看眼前这群精神抖擞、装备精良的援兵,心中稍安,立刻交出了指挥权。
赵千总毫不耽搁,立刻下令:
“一,所有原守军,立刻按我部要求,重新分配防区!怯战、扰民者,斩!”
“二,民壮全部组织起来,由我部士卒带领,加固关前矮墙、陷马坑,将所有火油、硝石集中到关键位置!”
“三,炮位重新调整!所有火炮,包括你们那些老旧的将军炮,全部推到预设阵地,瞄准关前狭窄通道!”
“四,夜不收全部撒出去,携带‘视远镜’,监控虏骑动向,每半个时辰回报一次!”
靖安营前锋的抵达和雷厉风行的作风,瞬间稳住了关内摇摇欲坠的士气。
原本混乱的防御准备,开始变得有条不紊。
次日午后,后金前锋约三千精锐骑兵,在贝勒岳托的侄子巩阿岱率领下,抵达井陉关外。
他们本以为可以趁守军惊慌失措之际,一鼓作气拿下关隘,却看到关城之上旗帜鲜明,守军严阵以待,关前还多了许多新设置的障碍。
巩阿岱试图派兵试探性攻击,结果刚进入关前狭窄区域,就遭到了靖安营精准的火铳齐射和早已测算好射界的炮火覆盖,丢下数十具尸体狼狈退回。
这伙明军……反应好快!装备也古怪!
他不敢怠慢,立刻派人飞马回报后方的主力皇太极。
当天傍晚,李岩亲率靖安营主力两千五百人,携带着部分轻型野战炮和大量弹药,终于赶在皇太极主力抵达之前,成功进入了井陉关!
关城内外,士气大振!
李岩顾不上休息,立刻与赵千总、陈守备巡视防线。
他仔细检查了每一处垛口、每一个炮位,利用沈渊传授的、结合了近代军事思想的防御理念,对部署进行了微调,重点加强了交叉火力和预备队的配置。
“将军,虏酋主力恐怕不下数万,我们……”陈守备看着关外暮色中逐渐增多的后金营火,依旧忧心忡忡。
李岩目光坚定,望着关外如繁星般的敌营火光,沉声道:“守备放心,我等奉命至此,便没想过活着离开!沈大人已在后方组织第二道防线,周遇吉将军想必也已得到消息。我等在此多坚守一日,便为陛下、为朝廷多争取一日时间!靖安营上下,誓与井陉关共存亡!”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感染了周围的每一个人。
翌日,皇太极亲率主力抵达关下。
看着雄峻的关城和城头那面陌生的“靖安营”和“李”字将旗,皇太极眉头微蹙。
他没想到,明朝的反应如此之快,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支似乎与众不同的明军。
“李岩?沈渊?”皇太极沉吟着,“就是他们在浑源州像泥鳅一样滑溜,现在又抢先一步占了井陉关……”
他下令大军扎营,并不急于立刻发动全面进攻。
而是先派兵扫清关外所有可能藏兵的山头,然后驱使掳来的百姓和降兵,在关前修筑土垒和炮位,摆出了长期围困和重点攻坚的架势。
同时,大量的游骑被撒向井陉关两侧的群山,试图寻找其他可以绕过井陉关的小路。
接下来的数日,井陉关前变成了血腥的磨盘。
后金军依仗兵力优势和缴获、自制的火炮,对关城发动了连绵不绝的攻势。
他们试图挖掘地道,被李岩派死士出城破坏;他们试图用楯车掩护步兵靠近,被靖安营精准的火铳和点燃的火油罐击退;他们组织敢死队攀爬,迎接他们的是滚木礌石和震天雷……
靖安营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和纪律性。
他们充分发挥了燧发枪射速和精度优势,配合火炮,在关前狭窄区域形成了密集的火力网。
李岩指挥若定,总能及时将预备队投入到最危险的地段。
陈守备的原部下在这些职业军人的带领下,也爆发出了远超平时的战斗力。
关城之下,后金军尸积如山,但关上的守军同样伤亡不小,弹药消耗巨大。
皇太极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
他没想到,这座看似可以一鼓而下的关隘,竟然成了卡在他喉咙里的一根硬骨头。
更让他不安的是,周遇吉似乎已经察觉了他的意图,开始从大同方向抽调兵力南下,其前锋游骑已经出现在井陉关东北方向。
这个沈渊,这个李岩……还有周遇吉……明朝,终究还是有些能臣良将。
他知道,时间不再站在他这一边了。
若不能迅速拿下井陉,一旦周遇吉主力抵达,或者明朝调集更多援军,他这支深入敌后的孤军,将面临被前后夹击的危险。
“传令下去!”皇太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明日拂晓,集结所有红夷大炮、臼炮,给朕集中轰击关城东北角!巴牙喇护军准备,炮火延伸,即刻登城!不惜一切代价,明日,必须破关!”
就在皇太极准备发动最终总攻的同时,一匹快马冲入河南开封巡抚行辕,带来了周遇吉的信使和周遇吉的亲笔信。
信使满身尘土,声音嘶哑:“沈大人!周将军已亲率两万精锐,星夜兼程赶来!前锋距井陉关已不足百里!周将军言,请李岩将军务必再坚守两日!只需两日!”
沈渊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
“告诉周将军,井陉关,必能再守两日!”
他立刻转身,对孙元化下令:“将所有库存的弹药、火油,立刻组织民夫,不惜代价,走太行陉小道,给我送进井陉关!告诉李岩,援军将至,放手一战!”
决定皇太极奇袭战略成败,乃至大明国运的最终较量,将在明日拂晓的井陉关前,彻底爆发。